她对从胡并不陌生。
这个少年,曾是楚霁对付楚玉的秘密武器。
他到楚玉身边时,年纪尚小,谁也不会想到,这竟是个给洗脑的相当成功的探子。
燕望欢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看着从胡的脸,恍惚中全是他上一世临死前的茫然模样。
他为楚霁操劳一世。
可那又如何?
燕望欢一颗真心被踩成粉碎,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那从胡晓得他无数肮脏的秘辛,更加是留不得。
只可惜,她当时看着从胡咽下最后一口气,却没想到自己的命运,竟会比他还要凄惨的多。
“谢过小哥了。”她垂了眼,敛下所有情绪,道:“敢问七皇子,可还有其他的事情交代?”
从胡并未察觉到端倪,只道:“还有一封帖子,已经有人收下了。”
“知晓了。”
“那我就先走了,拜别燕三小姐。”
“槐兰,送客。”
从胡点点头,转过身去,脊背笔直,像一柄尚未出鞘的利剑。
这是极其英挺出众的少年。
槐兰去送,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更别说是辛夷紫湘。
一路给从胡送出相府,槐兰又小跑着回来,跟着清点起了物件。
楚玉确实没少拿宝贝过来。
补身体的人参灵芝,鹿茸燕窝,甚至还有些她们叫不上名字的玩意儿,码在一起,怎么看都觉得足够震撼。
槐兰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
老妇人茹素,就是用些补品,也没说直接备上两口箱子。
这份财力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七皇子对燕望欢的重视。
不过一场小病,就能如此重视。
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是非同寻常。
而且七皇子还是大张旗鼓的送上门,没有一点想要背人的意思。
现在,不仅是丞相府。
估计连外头,都开始传七皇子对丞相府三小姐的偏爱了。
再加上之前的英雄救美。
燕望欢轻笑一声,示意槐兰先不要收到私
库里,等等再说。
这些东西,还没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她给院里坐了一会儿,脸给风吹的发白,槐兰劝了几次,不晓得她的意图,急的鼻尖都泛红。
燕望欢却只是摇头。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让槐兰去喊几个小厮,抬着两口箱子,去向了老夫人院。
果不其然,燕丞相也在。
燕望欢一一见了礼,示意小厮给箱子放到一边,恭敬道:
“爹爹,祖母,这是早间七皇子差人送来的,望欢还未打开,这是帖子。”
她垂着眼,双手奉上了帖子,又捂着泛白的唇,轻咳了几声。
老夫人皱了眉,忙让张妈去拿斗篷,口中还道:
“病还没好,怎就穿的这个少就出来了?槐兰,你是怎么伺候的?”
槐兰低了头,正想告罪,燕望欢接了斗篷,笑道:“是我自个的事儿,觉得好的差不多了,便不想穿的太厚重,谁知道,给风一吹,还是有些头晕。”
“快过来坐吧。”
“是。”
燕望欢这才落座,手里捧杯热茶,垂着眼,眸中尽是柔顺。
燕丞相始终一言未发,看完了帖子,他瞥了燕望欢一眼,又让张妈给帖子递去给老夫人瞧瞧。
“这…”刚一入眼,还并未察出蹊跷,可继续看下去,老夫人也有些惊讶,“这都是箱子里的?”
燕望欢点点头,“七皇子那来的人说是一样不落。”
丞相府不缺用度,各类珍宝看的也是不少,不过一些稀罕药材补品,换成旁人来送,只值一笑。
可这是七皇子送给丞相府三小姐的东西。
且是毫不避讳,正大光明的差人送来。
再有了之前英雄救美的事迹。
就由不得百姓多想。
可给燕丞相看来,又是另一回事。
楚玉这番举动,给他瞧着,分明是借着和燕望欢的联系,在讨好丞相府。
趁着燕景安名声有损,和楚濂的关系又陷入泥沼,趁虚而入。
这
楚玉,倒是聪明。
燕丞相沉思半晌,却是道:
“望欢,你很懂事。”
燕望欢像是一愣,忙起了身,道:“爹,望欢…”
“不必多说,爹明白,这箱子,等下你让人抬回去,再叫大夫过去给你瞧瞧病,能用上的,都用,调理好身体才是正事。若是有缺漏,叫人去库房拿。”
好一副慈父的口吻。
燕望欢心底冷笑,面上却要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忙跪了下去,感激道:
“是,望欢谢过爹爹。”
“是爹太忙,没照顾好你。”燕丞相叹息一声,“对了,七皇子还有一封帖子,邀你兄长姐妹,前去参加诗会,你可知晓?”
“不曾。”燕望欢给槐兰扶回了座位,声音不变道:“望欢早间不舒服,强撑着起来和七皇子差来的人说了两句话,就撑不住了。”
燕丞相点点头,“嗯,诗会在七日后,我已经允了你兄长前去,到时候,你也一并随行。”
“是。”
“回去休息吧。”
燕望欢又一一见礼,两口大箱子抬来抬去,最后又回了院。
这一回,她才让槐兰收拾。
燕丞相会同意燕景安去参加诗会,这一点,燕望欢倒是没多意外。
他给京城消失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
再藏下去,就是假的事儿,都得以为是心虚,反而成了真。
只要有这层身份在。
又是七皇子邀约。
大多数人,都不会明面上太给燕景安难堪。
曹大夫匆匆赶来,挑了些药,又紧赶慢赶的离开。
燕望欢喝的药,都是他或者槐兰亲手熬的,不经他人手,之后还要再行检验,才会奉上。
时间还不算长,她的身体虽是好了一些,却依旧太过的单薄。
槐兰心里惦念着怎该给燕望欢补一补,正烦心,就见昨个那僧人竟是又进了院。
他手里拿着一盒香,见了槐兰,连忙拜道:
“小僧见过姑娘。”
“又是你?今
个还要念经?”
度筳给香递过去,双手合十,道:“是,今个过后,还有五日。”
“我去交代一声,你先在这待着,等我通传后再念。”
“是。”
他低眉顺眼。
倒是没有丝毫不悦。
槐兰进了门,给香放到桌上,道:
“主子,那和尚来了。”
燕望欢点点头,道:“那就按照昨日,继续念吧。”
“是。”
“记得把香点到院子里。”
“知道了。”
度筳的存在感并不强。
就是风刮的再大,也没要求说是进门,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蒲团上诵经。
有时候,都要忽略了院子还有这么个人在。
辛夷倒是对他颇感兴趣。
这小和尚不经逗,脸色忒薄。
说两句,就连耳根都红了个彻底。
他长得好,念经的声音也动听,辛夷有时候听着听着,就昏沉沉的几乎要睡过去。
又是五日。
辛夷刚扫了院子,给空地上放了个新的蒲团,掐指一算日子,惊道:
“呀,今个是那小和尚,最后一天来诵经了?”
“怎?你还舍不得?”紫湘从屋探出头来,打趣道:“那可是和尚,辛夷,你可不能对个出家人动心思。”
“你瞎说!”
辛夷脸一红,挥舞着扫帚就要去打她,“看我撕烂你的嘴!”
紫湘躲回屋,藏在槐兰身后,“姐姐救我!这妮子被我说中心事,还不好意思了。”
“莫闹。”槐兰挡在两人之间,无奈道:“主子写字呢,要玩,到外面玩去。”
她们两个这才安分了。
今个度筳来的格外晚。
天都近黄昏了,才匆匆跑进门。
辛夷等了一下午,一见他,忙问:
“这个晚?你跑哪去了?”
“师傅留我参禅。”度筳跑的急了,一头的汗,他随手一抹,对着辛夷一拜,道:“劳烦姑娘等了,三小姐呢?”
“主子正用膳呢。”
“那小僧还是等等在诵吧。”
怕打扰了燕望
欢,度筳给石桌前坐下,手里捏着佛珠和木盒,口中默念着经文,一派的宝相庄严。
辛夷给一边看的出神,忍不住凑过来,问道:
“小师傅,你长的这么好看,干嘛要出家当和尚?”
度筳一愣,有些窘迫的挠了挠头,尴尬道:
“姑娘莫要打趣小僧了。”
“是真的。”辛夷眨着眼睛,回头指了指房门,道:“不光是我,紫湘虽然不说,但也是觉得你长得好的,我们都不晓得,你怎的要去出家。”
“小僧家贫,吃不起饭。”度筳看她一眼,唇角浮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而且小僧还有个弟弟。”
“所以就给你送去出家了?”
“不是,是小僧自己要求去的。”
“你不后悔吗?”
“不悔的。”他摇摇头,叹道:“那时有幸吃过一口别人家剩下来的甜粥,就觉得这世间最好吃的东西,都已经尝过了,就是日后只能豆腐白菜,也是认得。如此以往,便也就习惯了。”
“甜粥?”
辛夷一愣。
就个甜粥,哪配得上珍馐美味之名。
她之前日子过得也苦,但跟了燕望欢后,好吃好穿是从来没落过,一听这话,颇有些感怀。
“得,小师傅用膳了吗?”
“出来的急,未曾,不过还有昨天剩的馒头,小僧回去…”
“吃那东西做什么,你先念经,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好吃的来。”
辛夷说着就要往外跑,临出门,还吼了一嗓子,“等着啊。”
度筳还未回过神,房门给从内打开,紫湘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回头道:
“主子,小师傅来了,但是辛夷忽然跑出去了,好像有什么事,要不要去看看?”
估摸着是燕望欢应了。
紫湘拎着收拾好的碗碟走出门,瞥了度筳一眼,度筳立刻上前,递了木盒,道:
“这是最后的香了。”
紫湘点点头,从他手里接了过来,揣进怀里,这才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