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
收拾利索的燕景安推开了门。
他没急着出来,站在门槛后,眼底一片阴沉。
燕望欢也没催。
四目相对。
她歪着头,微微一笑。
什么话都不必多说。
燕景安总会做出抉择。
他咬了咬牙,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迈出了最后一步。
重新站在阳光下,身披着暖茫,这感觉竟好似无比陌生。
这段时间,每一个呼吸都如同地狱般难熬。
简直痛苦至极。
眼前有无数模糊的光影飘动。
他眯着眼,不知是给光晃的,还是实在激动,眸中竟是浮现了点点水光。
挨了这么久,他可算是重见天日。
燕望欢站在一旁,唇角笑意不灭,柔声道:
“走吧,哥哥。”
她的声音轻而易举的唤回了燕景安的神智。
眼中闪过一道警惕之色,他冷哼一声,寒声道:
“燕望欢,你又有什么目的?”
“我?我好心来给哥哥报喜,哥哥却说这些让望欢听不懂的话。”她摇着头,竟是一脸的伤感,“真是让望欢伤心。”
“你还有心?”燕景安咬着牙,眼里几欲喷出火来,“燕望欢,你可得好好珍惜着现在的日子,且等着,我定不会放过你,落在我身上的十分痛苦,定会让你也尝到八分!”
燕望欢嗤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来困在这的一段时日,真是给燕景安关的傻了。
放狠话,是最没用的报复了。
就是心底恨得牙根直痒,但既是血肉至亲,明面上,也还是得装出一副亲热熟络的姿态。
燕景安这么一说,日后但凡燕望欢有任何的不是,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他。
即使谁都知道他没那个脑子。
他现在没办法报仇,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只能说上两句泻泻火。
燕望欢也不生气,笑道:
“虽
然不知道哥哥为何如此说,但若是如此,能让哥哥心情好,妹妹也就认了。”
燕景安瞪大眼睛,上前一步,怒道:“你还装?”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燕望欢丝毫不惧,双眸死死的盯着他,一脸认真道:“我承认,我确实装醉离开,但那是因为你先算计我在先。后来房里发生的一切,我对天发誓,毫不知情。”
“你不承认?”燕景安像是听了什么莫大的笑话般,仰天大笑三声,眼里的血丝爬的更加密集,乍一望去,几乎不见眼白。
他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再次迈步上前,槐兰看的一惊,正欲阻拦,燕望欢微微摇头,示意她莫要担心。
燕景安再大的脾气,也给禁闭消磨的差不多了。
走至燕望欢身前,他忽然伸手,一把抓起了她的衣领,狰狞的面颊肌肉颤动,他死死地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问:
“你不承认?”
见燕望欢受制,槐兰吓得脸都白了,急声道:
“少爷,还请您放手。”
燕景安哪里会理她。
槐兰咬了咬牙,跑上前去掰他的手,燕景安更怒,一把甩开她,咬牙道:
“现在连个狗奴才,也敢拦着我了?给我滚!”
“少爷,三小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整个人跌倒在地,槐兰给摔得头昏眼花,来还不及稍作缓和,她又跪着爬来,抓起燕景安的衣角,哀求道:
“请少爷饶了主子吧,这件事情真的和主子没关系啊。”
“贱婢尔敢!”
燕景安状若疯魔,抬腿就要踹向槐兰,燕望欢眉头一皱,忽然道:
“哥哥为何不信我?你难道是亲眼看到望欢做了什么吗?”
他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死死的盯着燕望欢,道:“不是你,还能有谁?”
“当时在房里的,可不只是望欢一个
。”即使还有只手抓着衣领,她却依旧不慌不忙,从容道:“除了年远期之外,还有三个公子吧?所谓的断袖之事,望欢不懂,但他们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应该对此事,有所耳闻吧。”
燕景安一愣。
燕望欢拍开他的手,过去扶起了槐兰,又道:
“哥哥在这找我麻烦的时候,可有人正高兴的不得了呢。京城里的少爷公子有多少?朝堂上的官位又有多少?丞相府的嫡子随九皇子归来,占的会是谁的位置?这些,还请哥哥好好想想。”
她整好衣领,走出两步,转头道:
“恭喜哥哥重获自由,还请随我到祖母那去吧。”
燕景安愣了好一会儿,迈着僵硬的步子跟了上去。
走出好长一段路,他忽然问:
“这话,谁告诉你的?”
他当然不会觉得,燕望欢会有这般远见。
她可能有几分的小聪明,但不过是个后宅的妇人。
注定了这辈子只能洗衣做饭。
永远上不得台面。
燕望欢知他意思,顺着压低了声音道:“七皇子很是同情哥哥的遭遇,只要哥哥想,可随时与他一叙。”
燕景安冷哼一声,眼中却是闪过一抹了然之情。
果真是七皇子。
他在诸位皇子心里,显然重量不轻。
但越是如此,他便要待价而沽。
已经惹怒了九皇子,下一个选择的对象,一定得是能成为皇帝之人。
至于燕望欢…
燕景安瞥她一眼,心中暗自冷笑。
真以为随便说上两句,他就给哄骗过去了?
燕望欢心肠如此歹毒,越是解释,才越是有鬼。
无论此事,和她关系几分,这三妹妹,他都是不打算要了。
燕望欢,必死无疑。
他们各怀心思,进了院,燕景安留在前厅,燕望欢则去了内室,笑着给消息禀告了老夫人。
老
夫人才刚梳洗完毕,一听这话,顾不及其他,连忙就要去往前厅。
到底是唯一的孙子。
她的心里,总是惦念的。
燕望欢连忙搀着,扶老夫人到了前厅,燕景安一见她,连忙跪倒在地,红着眼眶道:
“不肖孩子,拜见祖母!”
老夫人叹息一声,道:“起来吧,你也受苦了。”
燕景安摇了摇头,并未起身,他面上一片肃然,连磕了三声响头,才道:
“景安不孝,未能给祖母准备寿礼,还请祖母见谅。景安在此,祝祖母身体康健,万事无忧!”
三声闷响。
等他抬起头,张妈忍不住惊呼一声。
只见燕景安额心破了皮,隐隐有血丝浮现。
他是下了力道的。
且这一番话,说的更是极其感人。
老夫人既是在严厉古板,心底也是疼爱这唯一的孙儿,连忙让张妈去找药箱,又叹道:
“你这是何苦,快起来。”
“景安没脸留在这。”燕景安依旧低着头,给面色遮蔽在一片阴影下,谁都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听到那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给祖母祝了寿,景安就离开。”
“离开?你要去哪?”
燕景安苦笑一声,“景安丢了相府的颜面,这京城,是留不下了,还请祖母原谅景安不能尽孝,余下残生,就让我四海为家吧。”
燕望欢给一旁听着,心中嗤笑出声。
好一出苦肉计。
燕丞相那关没有老夫人这里好过,燕景安便想要以退为进,闹得老夫人心软,只要是发话饶了他,就是燕丞相也不会再说什么。
什么四海为家?
放着尊贵的身份和花不完的银子,跑到外面流浪?
燕景安可做不到那么大的胸怀。
他估摸着,已经在比较起几个皇子的势力了。
只等着风头一过,便踏入朝堂,走入漩涡。
这般谋算,老夫人就是知晓,也会配合着走完。
既然都已经出手了一次,燕望欢也不介意继续,她走过去,跪到燕景安身侧,挤出两滴眼泪,颤声道:
“哥哥才回来没几日,哪有再离开的道理,还请祖母原谅哥哥,过去的事情,就让他彻底过去吧。”
燕景安一愣。
估计是没想到燕望欢会再来掺上一脚。
可她哭的极为真心诚意。
张妈才取回了药箱,看到这场面,也是一时反应不过来。
“好了,好好的日子,说什么走不走的。”老夫人皱了眉,道:“景安,望欢说的没错,此事已经过去,日后,谁都不准再提。快扶他们起来吧。”
“是。”
张妈连忙上前,先扶了燕望欢,才要过去搀燕景安。
燕景安瞥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没等张妈走近,他便起了身,道:
“是景安有过,谢祖母原谅。”
“都是一家人,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是啊,哥哥不知道,这段日子,祖母一直都念着你呢。”燕望欢抹掉眼泪,走到老夫人身边,边给她捏着肩,边道:“祖母,时候差不多了,过去用饭吧。”
“好。”
老夫人点了点头,燕望欢和燕景安一左一右的护在她两侧,张妈和槐兰则是跟在了身后。
戏台子已经搭好。
周围不少婢女小厮在偷偷瞧着热闹。
就等着饭后,开嗓唱戏,一窥端倪。
大夫人已经到了,正指挥着下人进行着最后的布置,她一见燕景安,登时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又给强行遏制住。
燕景安率先过去,行了礼,道:
“娘,孩儿让您担心了。”
大夫人眼眶含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点温情并未存在太久,给大夫人瞧见燕望欢的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