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燕望欢回过头,碗里早已是空空如也。
她似有些惊讶,扬眉道:
“娘这是,喝完了?”
“自然。”
大夫人接了愫灵递来的手帕,在唇角轻点,装模作样的擦拭了一番,继续道:
“行了,既然没什么事,天色不早,你就回去吧。”
燕望欢皱起眉,没应声,瞥了曹大夫一眼,问道:
“大夫,这是事关我娘的安危,马虎不得,你可是亲眼看了她喝完的?若是我娘身体没有好转,到时候即你是七皇子的人,也是要担责任的。”
她连威胁带恐吓。
盯着他的眼神也冷的骇人。
曹大夫给吓了一跳,额上冷汗冒的更密。
他喏喏的不知该如何应声。
视线瞟向大夫人,给那凶悍的眼神一瞪,登时就是一个哆嗦,连忙道:
“是是是,草民亲眼看着夫人喝完的,这药有些苦,可夫人惦念是小姐的一番心意,强忍着,一滴都没有剩下。”
这话说的倒是合了大夫人心意,连看他都顺眼不少。
曹大夫擦着冷汗,只能苦笑。
方才,他可是亲眼看到这一切是如何进行的。
却不只是无力阻止。
甚至要附和着大夫人给圆了这个谎。
不然之前的一切,积攒的那点微不足道的信任,可都要付之东流了。
他只能站在大夫人的这一边。
燕望欢眉头皱的更紧,像有些不甘心似的,她还想再问,燕景安却是抢先一步开了口,冷声道:
“娘愿意喝药治病,不是个天大的好事?妹妹怎还愁眉苦脸的,这要是给外人看到了,不定还要以为你不想让娘康复,存了其他的心思。”
“哥哥说的哪里话,我可比谁都希望娘身体康健。”
“哦?那这药既然已经喝完了,就劳烦妹妹先行离开,让娘好生休息吧。”
“这是自然。”
终于找回了些许威风。
燕景安看她退却,心里头越发的得意。
之前的布局,能给燕望欢逃掉,八成是因为七皇子的缘故。
她这运道,可是真好。
先是六公主,再是七皇子,一个又一个的高枝,居然真能给她攀上去。
旁人着怎能不妒?
燕望欢瞥他一眼,似是没看到他眸中闪动的寒意,行了礼,转身退了出去。
曹大夫犹豫了下,对着大夫人弓着腰点了点头,也跟着出了门。
他们离开后,愫灵立刻上前关了门。
她也是有些紧张,这会儿还是一后背的冷汗。
愫灵靠着门,长出了口气,看向大夫人的方向,小声道:
“主子,奴婢…”
“你做的很好。”大夫人点点头,瞥她一眼,“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挺机灵的,比腊梅那个废物强多了。”
“奴婢也是一时福至心灵,只想为主子分忧,不敢居功。”
“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托主子的福,已经好多了。”
“嗯,自个去上点药,等回去之后,腊梅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愫灵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连忙跪下身,低低的道了一声“是”。
“娘,那燕望欢是不是察觉出什么了?”燕景安倒了杯茶,送到大夫人手边,皱眉道:“这贼女心思缜密,而且也不知是从哪偷来的运道,竟然勾搭上了七皇子!”
他语带愤恨,眼底却满是嫉妒。
燕景安多年伴在楚濂身边,却仍是个随从身份,且相比起来,不管是才华性情还能品德,楚玉都胜过楚濂远不止一筹。
况且,还有个六公主。
大夫人冷哼一声,道:“就是察觉出什么又如何?还在相府一天,她就只是个庶出的三小姐,我这次得了空,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可是…”
“景安,此事,你就
不要在插手了。”她摇摇头,缓了神色,柔声道:“你是相府唯一的后嗣,不该给这闺阁里的琐事绊住手脚,等你爹为你谋个一官半职,精力可该放在朝堂之上。你跟随九皇子多年,尽心尽力,也该让他为你帮些忙了,可要记得提一提。”
“景安明白。”
“至于燕望欢,那等贱婢,不过尔尔。你且放宽心,有娘来收拾她,定要将她挫骨扬灰!”
“是。”
燕景安低着头,口中虽是应了,眼底却是寒光浮动,杀意再生。
愫灵安静站在一旁,低垂着头,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全然收在耳中。
前排厢房。
曹大夫走在前,打开门,退到一旁,躬身给燕望欢让了路。
燕望欢也没客气,让辛夷守在门口,她进了门,自然的落了座,倒了两杯茶,笑道:
“且坐。”
曹大夫苦笑一声,“燕小姐聪颖不凡,乃大才,是在下愚昧,还妄图和燕小姐打赌做局,简直是蠢笨至极。”
他虽是这么说着。
心底却是有些不服气的。
一切都太过偶然,除了大夫人和燕景安那两个身在局中,给影响到了,没品过味来的,他心在边外,自然是能察觉到些许端倪。
燕望欢是刻意给了大夫人不喝汤药的机会。
如此,他自然有所不满。
燕望欢见他面色,知晓了他心有不甘,笑道:
“曹大夫,我那娘亲,不是个聪明人,只是心肠歹毒,善妒善恶。同样的手段,她不知对相府多少的姨娘侍妾用过,警惕的很,就是我不离开,她也不会喝的。”
曹大夫面色稍霁,道:“是我急了。”
“您只是初来乍到,还不清楚我那娘的性情而已,明知如此,还与您打赌,倒是望欢不懂事了。”
她说着,起身对曹大夫行了一礼,“还请大夫莫
要怪罪。”
“燕小姐不可!”
曹大夫一愣,惊的连忙起了身,急道:“我一介草民,哪能让你行礼鞠躬。”
“有错便认,不分身份如何。”燕望欢摇了摇头,起身认真道:“况且,在我心里,草民不一定低贱,上位者也没高贵到哪里去,不过一个是投生到了百姓家,一个是落在帝王将相的府门而已。”
这话,若是给传出去,和大逆不道也相差无几了。
有哪个贵族家的小姐,会有这番论调的。
曹大夫愣了一会儿,忍不住道:“燕小姐这番话,倒是让我有些佩服了。”
“那且不知,曹大夫可愿为我所用?”燕望欢微微一笑,重新落了坐,将茶杯护在掌心,柔声道:“我并非强人所难之辈,虽也爱才,对您的医术医德都非常敬仰,但若是您身心处留的地方不同,望欢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曹大夫一愣,着实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直白。
相见不过一天。
燕望欢的性情智谋以及理念,都是让曹大夫印象深刻,再不敢有半分的轻视之心。
她哪里像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莫说是寻常成人了,就是曹大夫,活了半辈子,都不敢说能有她的胆识谋略。
只可惜是个姑娘家。
他即使惊讶,又是感叹。
此时又生了些许犹豫。
曹大夫着实没想到七皇子会给他送了燕望欢,这是直接换了个主子,还是个不大的小姑娘,若是初见,如此提议,他定毫不客气的回去,可此时,却是有了挣扎。
他总觉得,跟着燕望欢,以后的日子定会不凡,他的利益自然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此等言论,她绝不会甘心被困在后宫宅院。
七皇子手边能人众多,他不过是个小小大夫,根本不受重视,若非如此,也就不会给轻易的送人了。
而且,已经出来,他是回不去了。
最多不过,当个眼线。
可笑他这一把年纪。
且这一天,曹大夫竟是过得热血沸腾,他苦笑一声,鞠身道:
“良禽择木而栖,小姐,以后我就听您吩咐了。”
燕望欢抿了口茶,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趟出门,风险高,收获同样是不小。
一个曹大夫,一个愫灵,已经值了。
虽是如此,但这两个人,暂时还得多观察一番才行。
她虽和七皇子达成交易,互相有利益挂钩,不担心他会背叛,可若是有个曹大夫跟在身边,随时汇报动向,成了探子一般,就是再有本事,燕望欢也是留不得的。
曹大夫,她是一定要掌在手里。
幸在,他通晓了这份意思。
“你先休息吧,明个的药也照常送过去。”
曹大夫连忙应下,“是。”
“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可以找辛夷。”
“小姐慢走。”
燕望欢点点头,迈过门槛,忽然回过头,问道:“曹大夫,您在这京城,可还有亲人?”
曹大夫一愣,心里转过不少念头,低声道:“并无,我一生行医,无妻无子,只有一个弟弟,也是不知踪影,好些年未曾见过了。”
她笑了笑,再没多说什么。
目送了燕望欢离开,曹大夫站在门口,抹了一把额汗。
也不知道怎的,他面对着燕望欢,那份压力,竟是比在七皇子的面前,还要大上几分。
这燕小姐,当真是神秘的很。
他喟叹一声,不敢多想。
白日里睡的太久。
赶上黑夜,竟是毫无睡意。
燕望欢坐在桌前,手提毛笔,给宣纸上随意挥动。
她意识飘忽,想的是丞相府种种,下手也没目的,等她回过神来,视线扫过,却是有些惊讶。
那纸上出现的,竟是况铮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