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望欢微微一笑,弯身恭敬道:“谢过公主殿下,公主心慈仁善,解救望欢于危难之中,望欢感激不尽。”
“还是免了吧。”六公主冷哼一声,嗤道:“你这一句谢,指不定后面还跟着什么陷阱等着本公主呢,可是受不得。”
“公主言重了,望欢哪有害您的本事。”
“你的本事可一点都不小。得了,本公主不是来和你说废话的,人呢?”
“在我院里。”
六公主一惊,“外面那么多人,你这就给他弄到相府来了?胆子够大的,本公主之前还以为你在相府有多大的声威,现在一瞧,不怕给你那娘和妹妹发现?”
“我只是个私生女,能有什么本事。”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燕望欢没应声,在路口调转方向,她没直接带领公主回院,而是沿着周边转了一圈,再缓缓的靠近。
现在整个相府都在盯着她们的动向。
没谁认为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会去她那个又脏又破的烂地方。
趁着所有人都松懈,正好可以让他们见上一面。
要是一开始就给目的表现的太直白,有人先到一步,在院子里面看到猫腻,可就有点麻烦了。
六公主向来不喜被瞒在鼓里,等的不耐,再次问:
“本公主问你话呢,你是怎么把他带进来的?琅玡别宛那头,又是如何处理的?”
“放心吧,不会被人发现的。”燕望欢看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公主,高位者披金戴银,但举手投足都备受瞩目,贫贱者粗衣布裳,消失个一时半会,并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况且,还是个从三天前,就一直身体不适的侍卫了。”
六公主一愣,急道:“他身体出问题了?”
“装的。”
“装…装的?”
“三天前,我差人送了封信过去
。”燕望欢放轻了声音,道:“告知他公主今日到访,让他提前装出身体不适,让琅玡别宛的守卫婢女,都知道他这几日身体抱恙。所以即使这时消失了半日,也不会有谁觉得奇怪,只当去休息了,这样即使后面有人打听起来,也不会猜到他此时此刻,会身在相府之中。”
“这样一来,你,我,他,三者,皆可平安无事。”
燕望欢的声音很低,一字一句的飘入六公主耳中,她莫名的浑身发冷,打了个寒颤,强作镇定道:
“不错,这样一来,也不会有人怀疑本公主和他的关系了。”
“公主放心,除了我,不会再有第四人知晓。”
“本公主一直很好奇。”六公主冷眼瞧她,“你是如何知晓的?”
“许是望欢和公主有缘?”
“孽缘还差不多。”
燕望欢笑而不语。
她心里晓得,六公主个性高傲跋扈,如此受制于人,她定是相当之不好受。
要不是没有办法,选不得其他的合作对象,不然第一个被解决掉的人就会是燕望欢。
但这不是更好?
情谊之流,虚妄之言,她信不过,不如摆明了利益的合作关系,来的让双方都能够顺心如意。
她们谁也没提起之前在御花园所述之事。
但燕望欢知晓,按照六公主的性子,御书房里她定是已经走过一遭了。
至于她都了解到了些什么,她不说,燕望欢也不会主动去问就是。
有些事,犯不着说的太清。
公主虽有些天真,但并不是蠢人。
她们绕了两个圈子,才在一个拐角转入了通向院落的小路,吩咐莺儿等一众婢女护卫留在院外看守,六公主攥紧拳头,踏入院中。
槐兰忐忑不安的等在门前,一见燕望欢,登时两眼泛光,匆匆迎了上来,急道:
“
主子,你可算回来了,房里的…。”
“无事,槐兰,你去外面守着吧。”
槐兰应了一声,跟公主行了礼,小步跑出院子,和莺儿等一众婢女组成人墙,将里面挡了个严严实实。
四下无人。
六公主环顾一周,正想开口,燕望欢摇了摇头,打开房门,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寒舍贫贱,但还想请公主进屋和望欢一叙?”
六公主面上难得浮现一丝焦急之情,小女儿的情态展露在外,她向前一步,竟是有些紧张的瞥了燕望欢一眼,见她颔首,才跨过门槛,步入房中。
她日思夜想的人正坐在桌前。
一袭蓝黑粗布衣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肌肉分明的麦色小臂。他脑后系着斗笠,鞋面沾满黑泥,但浑身的脏污粗粝,也掩不住面眉宇之间的坚毅之气。
这并非是个美男子。
但面容端正,双眼有神,身材高大健壮,好像只要他在,便能给人充沛的安全感。
六公主愣在原地,美眸泛点水光,颤声道:
“战哥哥?”
战凌抬起头,一见了她,豁然起身,眼中显出惊喜之意,但很快又给他强行克制住,最后,只是弯下腰,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
“战凌,见过六公主。”
“什么六公主?我不是让你叫我锦玉的吗?”六公主恨极了他这副克制疏离的模样,想要发作,又实在是舍不得,咬牙道:“算了算了,你这木头!”
战凌头也不抬,双眼紧盯着脚下的一块地面,声音崩成一根将临极限的弦。
“不知六公主差人叫属下前来,所为何事?”
“我想见你。”
六公主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行的逼着四目相对,一字一顿道:
“战哥哥,锦玉可能…要嫁人了。”
战凌一愣,半
晌,他避开六公主的眼神,缓缓道:
“公主早晚是要嫁人的,属下身份低微,有幸承蒙公主喜爱,已是此生之幸。”
“战凌。”六公主红了眼,颤声道:“你知道,我要嫁去哪吗?”
不等回话,她已经自顾自的继续道:
“是塞外啊,我会被送去那种鬼地方,这辈子都回不来的,你舍得吗?”
“不可能!”战凌瞪大眼睛,急道:“你是皇上最宠爱的六公主,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六公主打断他的话,眸中水光更甚,“这都是假的,是他们早就设计好了一切,让我这个所谓的最受宠爱的公主嫁到塞外,好表示对邦交的重视,靖楚早就不是过去的靖楚了。”
她握住战凌的手,肌肤贴合,彼此却都冷的毫无温度,她的牙齿打着颤,声音却仍是固执的越过喉头。
“战哥哥,我们私奔吧。”
“私…私奔?”
“嗯!去哪都好,我们可以去大况,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也可以。这世上无数土地,难道没有一块方圆寸土,能容得下我们吗?”
战凌看着她,一时心乱如麻。
从未受过苦楚的小公主连手指都软的,比豆腐还要嫩,她从未尝过人间疾苦,是被金玉雕出来的仙子,就应长在瑶池上,永不该低头看谁一眼。
让她落入凡间,成为叛国贼女,受唾骂侮辱,他哪里舍得。
没有任何一刻,他比现在更加憎恨自己的无能。
战凌到底是避开了她满含期待的眼。
“不可。”
六公主指尖一颤,手劲刚松了两分,就再次捏紧了他的手。
“你宁愿我嫁到塞外,和那群蛮夷共度一生,也不肯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懂,战凌,你怎么能这般狠心,为何啊?”
她的眼泪落花了面上残妆。
声如泣血,
字字珠玑。
听在战凌耳中,竟比刀割火烧还要来的痛苦。
但他没有办法。
只能如此。
他奉命保护公主安危,却动了不该有之心,此为不忠;欺上瞒下,犹豫不决,冒大不韪来此面见公主,此为不义。
已是犯下大错,怎还能欺君叛国,带公主四处游离。
战凌闭上眼,沉声道:“此乃属下最后一次与公主相见,还望公主以大局为重,。”
“你的意思是,让我乖乖听话,嫁去塞外?”
“皇上对公主宠爱有加,况且靖楚国力鼎盛,定会给公主找个合适的人家。”
六公主惨笑一声,缓缓后退,“战凌,你是不是以为我在骗你?是了,你一直都不相信我的,你觉得我的任性妄为,我嚣张跋扈,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呀!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一次呢?”
“公主,属下…”
“不要废话了。”六公主一抹面颊,回身指着大门,“战凌,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走了,此后一生,便再也见不到我。你若是留下,以后这天涯海角,是生是死,我都和你在一起。”
“你选吧。”
她的眼里燃着一团火。
将整颗心灼的滚烫。
她当然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战凌一个点头,什么公主之遵,什么锦衣玉食,她统统都可以不要。
金丝笼子里的翠鸟,过的再好又如何。
她只想和心爱的在一起。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只要,他愿意。
六公主低下了高傲的头,红唇被咬的泛白,她单薄的肩膀发着抖,晃的头上的金钗玉挂跟着阵阵脆鸣。
“战哥哥…”
她的声音中带上了近乎乞求的意味。
手指曲起,想要去拽他的衣角。
战凌看着她,眼里同样满是悲戚,在六公主死死的盯视下,他终于张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