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霁当真是顶聪明的人。
他的贺礼相比各路仙葩宝玉,谈不上贵重,但却正好摸准了六公主的心思,一只乖巧可爱的白毛狐狸,足够吸引她好段时间的注意力了。
剩下旁人再出礼,最少要削减两成新鲜。
燕望欢抿了口茶,目光转了半圈,落在楚玉的身上,楚濂那个半瓢水是指望不上,她很好奇,这个七皇子,能有什么本事?
她倒是想看看,有谁可以和楚霁分庭抗礼。
有了八皇子开头,其他人再耽搁也不像话,拿出手的贺礼可谓是百花缭乱,不少东西稀奇的连燕望欢都见所未见,可谓都是下了重心思。
燕景安等了一会儿,看六公主越发的百无聊赖,这才耐不住了,和大夫人交换了一个颜色,快步上前,恭敬道:
“丞相府燕景安,见过六公主。”
他面生的很,但丞相府名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众人皆知燕丞相膝下只有一嫡长子,随九皇子游学多年,没想到这次也跟着一同回了京。
心思活络者,已经转起了脑筋。
有适龄的姑娘小姐,用扇子手帕捂住脸,偷偷的打量着他。燕景安虽然身量不高,比不得几位皇子来的出众,但面貌也算一表人才,神采飞扬间,自有一番俊朗。
六公主对那些窃窃私语毫不在意,挥手道:
“承上来吧。”
“是,还请公主移步,下行一观。”
燕景安侧过身,很快,有两名小厮快步走来,一端着盆架,另一人手执装满了清水的铜盆,将其组在一起,放置在了正中央。
这又是什么把戏?
六公主想了想,耐不过好奇,抱着狐狸走到水盆前,询问道:
“这是何意?”
“公主莫急。”
燕景安微微一笑,伸手入怀,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青白美玉,乍一看冰灵剔透,质地上佳
,只是放在寻常人家里可能是少见的宝贝,但在此地,便显得落下庸俗。
六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正想开口,他却先一步将美玉放置在水盆中,这才抱拳恭敬道:
“亭台楼阁,珠花美玉,公主已经看过不少,但这水里的如梦如幻,还请公主也一定收下才好。”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原本平静无波的水盆竟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水波荡漾,一座如仙境般漂亮的阁楼倒映在了水中,随着涟漪的晃动,竟仿是活过来了一般。
六公主眼睛一亮。
登时凑上去,来来回回认真的看了一圈,赞道:
“有趣有趣!这是怎么做到的?”
见她高兴,燕景安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连忙道:“此玉乃天生玄奇,其中奥妙,还请公主慢慢找寻,这晌若是直言,怕扰了公主兴致。”
“确实。”六公主被他说颇为高兴,点点头,摸了摸狐狸背上柔软的皮毛,点头道:“我喜欢这个,很不错。”
燕景安大喜,道:“谢过公主殿下。”
他心满意足的回了原位,和大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欣喜,给这宝贝献出去,到底是赌对了。
装作没注意到落在身上的各色视线,燕景安端起茶杯,掩饰住了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燕望欢一直在注意着他,试图看到他和楚霁的交集,但等到东西拿出来,她反倒是确定了燕景安和楚霁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
看来,他没有被楚霁选上。
若是真心想帮燕景安拔得头筹,他根本不会送那只狐狸,还先人一步,夺了后来所有人的半寸风头,这样一来,即使有人想送贺礼,都要先掂量一番会不会落了俗套,再多做斟酌。
只是他为什么要怎么做?
楚霁可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他
韬光养晦,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为了的一举定胜负。
她皱了眉,忍不住多想了几分。
又陆续过了几位公子小姐,燕唤喜觉得是了时候,轻移莲步,对着六公主盈盈一拜,娇声道:
“丞相府四小姐燕唤喜,见过公主殿下。”
“你倒生的漂亮,看的本公主都眼前一亮。”六公主睨着她的脸,兴趣缺缺道:“若你也有贺礼相赠,便承上来吧,”
燕唤喜柔柔的点了下头,轻声道:“小女子深思良久,想着寻常物件公主定是看腻了,于是便斗胆,想要作画一幅,送给公主殿下祝寿。”
六公主扬起眉,摸着狐狸柔滑的皮毛,随口道:“作画?本公主什么名师真迹没看过,不知你的画,特殊在哪?”
燕唤喜笑而不语,后退两步,让下人搬上案台,摆好笔墨纸砚,她提起笔,看了一眼六公主,深吸口气,缓缓落下。
她画的很快,但六公主还是打了哈欠。
这主意八成是燕唤喜自己的,大夫人可想不出这么有情调的贺礼,估计她也是想让自己女儿不仅以貌出众,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点,也要一并让人口口皆知,才应了下来。
燕望欢不用刻意去看,都能想到大夫人此时得意的神情。
这对母女俩,小聪明当真不少,却是鲜少能派上大用场。
在这种情况下主动献艺,若非极其出众,怕不是要落的口舌比赞扬更多。
没看连六公主怀里的狐狸都犯了困。
燕唤喜终于放下笔,满意的看了眼手中画作,她绘的是一副美人图,模样和六公主有八分相似,虽然画技尚显青涩,但已有神韵,更具灵动,放在这些大家小姐里,已属上上流。
有不少公子哥的眼里现出惊艳的神采。
想不到这相府小姐不仅貌若仙子,连画技也是无比
精湛,才貌皆备,他们看的连眼都移不开。
楚霁的眸中也浮现赞扬之色,看着燕唤喜的眼神中,更添几分暖色。
“唤喜画的可真好。”
燕紫昭低低的赞扬一声,捏着衣角,紧张道:“望欢,相较之下,我的贺礼根本送不出去,能不能不给了啊?”
燕望欢啜了口茶,淡淡道:“不给,是好事。”
“真的?”
“这是自然。”
“那我…”
燕紫昭的话才到一半,六公主缓缓开了口,“谢过燕小姐了,收起来吧。”
她甚至没有走下来看上一眼。
目光轻飘飘的扫过去,便略了过去。
燕唤喜和大夫人俱是一愣,她们想过六公主的各种反应,却唯独没料到她会如此冷淡。
难道她不喜欢这份贺礼?
可今日所有,在现场作画献艺的,燕唤喜是独一份,既全了心意,也显出自己,这种两全其美的主意,哪里还能想到第二个。
即使不能被六公主选为头筹,也该足够让她印象深刻才对。
母女俩自以为想出了妙计,燕望欢估算,她们应都没和燕丞相商量,不然这么蠢笨的主意,是绝不会同意她展露出来的。
在公主诞辰另揣心思,还真把旁人都给当成傻子了?
燕唤喜愣了一会儿,不情不愿的挪了挪步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六公主皱了皱眉,却在看清来人后,豁然起身,惊道:
“谁让他来的!”
燕望欢回过头,对上一双漆黑的双眸。
是他?
她一愣,手指一抖,茶水掀起道道涟漪,有几滴溅上手背,烫的灼人。
六公主沉着一张脸,目光投向三个皇子,冷声问:
“兄长,这难道就是给本公主的贺礼吗?”
楚濂一脸莫名,显然不清楚状况,楚玉唇角噙笑,目光似有似无的扫了楚霁一眼
,轻声道:“是父皇的吩咐。”
“可为什么会让他过来?”六公主上前一步,连白狐滚到地上都未曾在意,她指着那忽然前来的小公子,激动道:“一个大况的质子,又是个傻的,为何要来本公主这触霉头?来人!给我把他…。”
“六公主。”楚玉打断她的话,声音虽柔,却透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这是父皇的吩咐。”
他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
像是提醒,也仿是警告。
六公主咬了咬牙,双眼死死的盯着小公子,恨声道:
“真是许久未见了啊,大况质子——况铮!”
燕望欢一愣,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已经将要人群最中央的小公子。
原来是他。
三年前,大况战败,送皇子况铮为质子。他原是最为聪灵毓秀的少年,小小年纪,才貌之优,冠绝天下。初到靖楚,以一人之,斗文斗智,竟力压所有皇子,更是声名赫赫。
当时朝堂所有人都认为,若是给了他继续成长下去的机会,他会是靖楚最可怕的敌人。
但这事不能摆明,他当时又虽尚且年幼,可步步谨慎,找不出半毫的错处,多少人日日夜夜的盯着他,硬是让他保住了性命。
可惜没过多久,况铮自己疯了。
没有人知道原因,好像一觉醒来,那惊才绝艳的少年,再不见踪影。
百姓谣传,是上天收回了赐下的文曲,才会让他变成这个模样。
燕望欢没认出他,却有缘由。
上一世他们一面未见,当靖楚动乱,内忧都尚未解决,还哪有心思顾及一个疯了的质子。
况铮后来不知去向,可能回了大况,但更有可能是被偷偷处理掉。
她终于知道了这个小少年的身份,却是丝毫都高兴不起来。
竟然是况铮。
为什么他会是况铮?
燕望欢难得乱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