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风。
他已经“听话”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只是不知这衣裳是谁人的短褐,七歪八扭地挂在身上,腰带也不系,头发比方才在屋里时还要糟乱,毫无形象可言。
若非知晓他乃城中兵马司指挥使,裴时乐都要以为他是哪儿来的流浪汉。
他这会儿随意地倚坐在屋前廊檐下,一臂搁在曲起的膝盖上,手里拎着一只酒瓶,微歪着头,好整以暇似的看着从屋中慌张出来的裴时乐,语气里夹带着一半嘲笑,一半讽刺。
挂于廊下的风灯在夜风里摇晃,火光明明灭灭,将夜色衬得愈发浓稠。
只是这浓沉的夜色也
掩不住他面上的疲惫。
他方才离开之后理当去歇息,然而此时却又在这儿出现,无需多想,裴时乐也知他定是不放心楚寂,故而不舍去歇上一歇,而是要来守着楚寂。
她虽不了解程风此人,但单就他对楚寂的这份真心实意的关心,亦可知他是个真真的好师兄。
也不知楚寂这人好在哪儿,身旁的人都对他如此之好。
裴时乐对程风半玩笑似的轻嘲充耳不闻,反是朝他走来,客气地问道:“程大人身旁这个位置,我能否坐一坐?”
程风挑眉,毫不遮掩自己心中的不解与诧异,反问道:“怕不是我听错了?
裴小姐竟要与我这等人同坐?”
“程大人这等人?”裴时乐面色不变,客气依旧,“不知程大人是哪一种人?”
“呵!”程风轻笑一声,仰头喝了一口酒后才道,“在裴小姐这般出身的朱门千金眼里,我们这些人难道不是莽夫?泥腿子?是你们这些个千金见之嫌之之流。”
程风说得不仅毫不客气,更可谓是分毫脸面也不给。
若在平日,他兴许还会客气些,只是今夜他心中压抑到了极点,说出的话自然便不会好听。
这话莫说对一名女子,任何一人听着都会觉得程风此人无礼至极,即便没有当场气恼,
也会拂袖转身离去。
然而裴时乐非但面不改色,反而微微一笑,道:“但程大人在我眼中却是莽夫中的君子。”
否则,他也不会一而再地对莺莺出手相助了。
她这话令程风蓦地一怔,脸上神色可谓有些纷呈,末了只见他扯了扯嘴角,“你这话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让我都没法接。”
说罢,他将曲起的腿方向,并往旁挪了挪位置,朝身旁让出的位置抬了抬下巴,道:“你若是不觉需要避嫌什么的,你只管坐,我没意见。”
裴时乐大大方方落座。
程风挑挑眉,像从未见过她似的盯着
她打量,忽尔有些明白楚寂为何突然转性了似的对她日渐在意,要知道在她之前,楚小子那货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在室男。
她倒是与那些个京中闺秀们不大一样。
“裴小姐想听什么?”程风又喝了口酒。
瓶中装的是北地特有的烈酒,入口烧喉,最是能令一心求醉的人清醒。
裴时乐并不忸怩,“程大人看得出来我是有话想问?”
“不然呢?”程风嗤笑,“我又不是傻子。”
傻到认为她会无缘无故来寻他说话。
裴时乐默了默,道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今日是尹厂公的生辰。”
程风神色骤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