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夕月的话，说的颇有点冷血无情的味道。
哪怕男人心里明镜似的，这话里，存了太多威胁警告和虚张声势，可他不敢赌。
尝过颜夕月岁岁如初的滋味，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心里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到达了极点。更何况，他心中未散的仇怨，还有放不下的事……
真的太多了。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就不会往死路上走。
看着颜夕月离开的身影，一直到她要出门了，男人才开口，“我可以说，包括你娘的死，以及夕亭的事，我都可以说。但你答应我的，也一定要做到，不然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听着这话，颜夕月回头看了男人一眼。
“我这个人说话自来算数，但前提是，你不能跟我耍花招。”
“我还有耍花招的余地吗？”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任人宰割，谈何花招？
说着，男人的脸上，不禁更多了一抹苦笑的意味，他的眼眶也在微微湿润，泛着浅浅的红。
不过这些，都与颜夕月无关。
她也没有同情男人的心思。
颜夕月给玲珑使了个眼色，玲珑即刻去准备，她找来了笔墨，让男人把自己知道的，一一写下来。
至于颜夕月，则先回了房间。
男人身子虚，写的很慢，不过他潜伏在苏姨娘身边多年，知道的事情不少。
避开了他的家族背景，以及他做过的一些针对颜肃年的事，剩下的，凡是能说的，他都写了下来。
洋洋洒洒，他写了厚厚的一沓纸。
等男人写好了，玲珑就拿着东西，去了颜夕月那。
颜夕月一目十行，扫过那些内容，越看，她的脸色就越难看。
苏姨娘和颜肃年是青梅竹马，关系非同一般，早在颜肃年与古氏成亲之前，苏姨娘就有心嫁给颜肃年。只是因为出身的关系，这事没成。之后，苏姨娘进府做妾，争宠、挑拨关系、诬陷、下毒，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
男人知道颜夕月最在意的，就是古氏的死，所以他把这件事的始末，写的十分详细。
毒药的来源，给古氏下毒的人细节，经手的人……
点点滴滴，丝毫不漏。
颜夕月看着，抓着纸的手，都在收紧。
“玲珑，你让德子把这男人，暂时关押到我买的铺子后院去。让德子多费点心，把人给我看好了，不要出差错。”
她可以留着男人的命，但是，人她得攥在手上。
放，那是不可能的。
“另外，你再去银屏那走一趟，让她试探试探我爹，看看能不能问出怡心那些人的发卖去处？一旦有消息，你通知蒋婆子，让她想办法利用关系，把人给我弄回来。不论花多少银子，都不是问题。”
“是。”
“还有，
辛苦你去一趟常州，再探探这个男人的底。回来的时候，从陆元镇的方向走，查查这个男人所说的陆元仙师，确认一下他的手上是否有乌夜啼，苏姨娘的毒是否是从他那来的。”
男人的话，颜夕月信，但也只能信七成。
她做不到毫无保留。
玲珑跑一趟，固然辛苦，也要耽搁不少时间，可是实证在手，她心里踏实。
明白这件事对颜夕月来说有多重要，玲珑丝毫不敢怠慢。
“小姐放心，奴婢这就通知德子安排，之后就启程。奴婢一定快去快回，把小姐要知道的消息，全都确认好。”
“也不急，明日一早再出发，不要赶夜路。”
玲珑到底是女孩子。
要不是身边没有什么合用的人手，玲珑又是影卫出身，经过专业训练，比德子更伶俐也更敏锐，颜夕月甚至不想让她去。
只身在外，信息传的又慢，颜夕月怎么可能不担心？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一会儿收拾一下，给你准备些防身的药，毒药和救命的药都有，你走的时候带在身上。不必急着赶路，尤其不要赶夜路，一切以安全为先。消息能探查到多少，尽力就好，但你得平平安安的回来。”
颜夕月话不多，却让玲珑心里暖烘烘的。
士为知己者死，有颜夕月这样的主子，死且无惧，辛苦一些又有何妨？
“小姐放心，奴婢明白。”
“行，那你先去通知德子，然后就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安排。”
“是。”
玲珑说着，就退了下去。
颜夕月卸了妆，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就去了小药房。
零零散散的，颜夕月为玲珑准备了不少药，全都详细的做了标记。尤其是那些能防身保命的，她都挑拣了出来，放在了最明显的位置。
之前夜天极出门，颜夕月就给了一批药，现在换了玲珑，又是一批。
这小药房里近些日子的积攒，几乎都要空了。
一边忙活，颜夕月也一边顺路，盘点了一下小药房里的东西，打算着抽时间进行补充。
有备才能无患。
颜夕月正忙活着，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浅浅的脚步声。
“小姐……”
是锦姑姑的声音。
听着动静，颜夕月轻声开口，“锦姑姑，进来吧。”
锦姑姑推门款步走了进来，“小姐，王爷来了，在偏厅喝茶，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他来了？”
虽然嘴上在询问，可是，根本不需要锦姑姑回应什么，她的脚步，就已经奔着外面去了。
锦姑姑跟在后面，边走边道。
“是，来了约么有两盏茶左右的工夫了，王爷不让老奴打扰小姐，只是，老奴听说相爷回来了，担心相爷会来婉月阁，一会儿见面或许会不方便，所以才来
通传。”
“我爹也回来了？”
“是，回来了，先去了枕春阁。不过，红丫头在外打听了一圈，说相爷去枕春阁的时候，二小姐正在那哭呢。相爷瞧见了哭哭啼啼的场面，心情也不大好，还发了火。更细致的，就不清楚了。”
颜夕月心里大致有数。
因为夜凌云，颜夕晨心里难受，苏姨娘一心指望着颜夕晨能攀龙附凤，当上皇子妃，听到颜夕晨带回来的消息，难免心急。
这母女俩，现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哭，再正常不过了。
也就没多说什么，颜夕月很快就到了偏厅。
锦姑姑也没跟进去。
一进来，颜夕月就看到了坐在桌边上的夜天极。
先去了永清王府，又来了左相府，夜天极还没回过家，他还穿着参加宫宴时候的那身锦袍。只是，离开了嘈杂的人群，他孤身而坐，静心品茗，矜贵之中更多了一抹温润平和的气质。
颜夕月看着他的样子，纷乱的心，会不自觉的跟着变静。
夜天极听到响动，侧头看过来。
他的眼眸，柔情如水。
“颜小姐日理万机，着实难等，下次来，怕是得先下个拜帖，约个时间了。”
听着这话，颜夕月坐在夜天极身侧，她拎着茶壶，一边为自己倒茶，一边笑着开口，“王爷今儿没爬窗，是把本事和力气都留下来，打算用在挤兑人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