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紫禁城外一片喜气洋洋。
但,守护紫禁城的士兵也在悄然变多,每年的各种佳节,皇城内的守卫都会极其森严,比往常要森严上十倍左右。
楚乐身着一袭黑衣,她带着面具,黑夜下,她如同孤独又强大的夜行者,从小路,缓缓朝皇城走去。
先前入宫时,楚乐多长了一个心眼。
她特意将皇宫的大致走了一遍。
虽然皇宫戒备森严,但还是有几处薄弱的地方,只要轻功极好,再加上灵活躲避,便可掩人耳目。
倏地,楚乐嗤笑一声。
有时候,她当真应该谢谢元夜寒,若不是他给自己的那些磨炼,恐怕,也造就不成如今的自己。
想着,楚乐脚尖一点,一跃至半空。
脚下万家灯火,楚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悲凉。
这万家灯火中,没有一盏灯,是属于自己的。
昭阳宫内,一小宫女刚扫完地,虽然今个儿是中秋佳节,可她们这些宫女们,并没有什么好处,顶多是吃的好点。
这小宫女在昭阳宫常年被欺压,眼下,空荡荡的院子里唯有她一个人,她锤着背起身。
忽的,身后吹过一阵冰冷的风,宫女拧紧了眉心,心中有些害怕,连忙跑回了屋子里。
嘎吱地一声,她关上了门。
待转过身去时,她愣了一下,“你……”
眼前的女子,竟然有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楚乐带着人皮面具,朝着那宫女眨眨眼,一个手刀劈下,宫女便晕了过去。
一盏茶时间后。
楚乐换上了宫女的行装,缓缓地走出了昭阳宫。
“小桃!快来,贵妃娘娘要去央乐宫了!”
瞧着那些眼熟的宫女,楚乐眸光略过讥讽,再一次谢谢元夜寒,谢谢唐贵妃。
若不是先前被算进,进过宫、入过昭阳宫,知道这些宫女的名字,只怕她现在,早就露馅了。
楚乐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中秋佳节,图的是团团圆圆。
是以,九王将林悔也带了过来,在所有人的眼中,早已认定林悔是九王的妹妹,自然也是皇家人。
自从蓝色花海回来后,林悔与几个姐妹就没见过,眼下瞧见了长华公主,她止不住地往一旁瞟。
得了空,她便往长华那边蹭了蹭。
长华也往林悔那边挪动。
两个人一靠近,第一句话都是:“你瞧见楚乐了么?”
闻言,二人又是一愣,纷纷摇头,同时道:“没有。”
林悔眉眼略过担忧,“据说,那夜离亲王府遭了刺客,王爷将她送去疗伤了,
也不知她现在如何。”
长华沉吟,道:“不太清楚,我看过十弟,很不好,也找了些机会问他楚乐的情况,他只是说楚乐被吓到了,具体如何,我不得而知。”
闻言,林悔偷偷地看了一眼九王,凝重地低声道:“公主,这几日我听外面有传言,说楚乐根本就没有疗伤……”
不远处,楚乐站在昏暗的角落里,央乐宫内熏香袅袅,穿透那朦胧的烟雾,楚乐凝着林悔与长华,思绪万千。
眼下她与她们近在咫尺,却不能靠近……
楚乐淡淡地垂下眸光。
早知如此……
楚乐轻声笑了一下,带着几分遗憾。
早知如此,那日从抵达京城后,她应该与几位姐妹好好告别的。
不然,还不知道下一次好好见面,再次相聚,是什么时候。
又或许。
她们没有下一次的相聚了。
长华脸色深沉。方才林悔说的话,她也听说了,而且听了不少。
众大臣们也听说了这些话,眼下元夜寒还未来,众人纷纷猜测,元夜寒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了。
“听说,王爷已经要不行了,先前的那些神医都不管用,那贼人,下手真的太狠了。”
“贼人?”一位官员摸了摸胡子,冷哼道:“什么贼人,你们还没听说么?那一切都是楚乐做的,离亲王与离亲王妃啊,早就分开了。”
天幽国私下不如表面那般安和。
先前,不少官员都是站在太子的阵营中,又有不少的官员是站在唐贵妃的阵营中。
但经历了两次风波后,这些人的实力被迫削弱,手中的权利也少了很多,相反,元夜寒却平步青云。
眼看着元夜寒越来越好,不少人嫉妒的很,私底下没少说元夜寒的坏话。
上次楚乐救了太后一事,让元夜寒的地位更稳固了几分。
在别人眼中,楚乐本就是罪臣之女,如今帮了元夜寒,自然而然,就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能拆散楚乐与元夜寒,他们是很乐见其成的。
是以,楚乐与元夜寒早就分开的这种话,他们很愿意说,甚至愿意派人到处宣扬。
“这么说来,离亲王与离亲王妃,根本就不和睦?!先前的和睦,都是装出来的?”
那官员又是一声冷笑,“你看离亲王伤的多重便知晓了,恐怕啊——”
那官员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楚乐恰巧听见了这一段,心中传来咯噔一声。
她不是傻子,那意味深长的表情,她看得懂。
莫不是,这段时间内,元夜寒当真没挺过去?
这怎么可能呢……
元夜寒那人固执的厉害,在得到他想要的之前,他怎么可能死?
在下蝶毒的时候,她只想过元夜寒会很痛苦,没想过元夜寒会死。
忽的,外面传来了一道高呼声。
“离亲王到!”
刹那间,整个宫殿鸦雀无声。
先前离亲王身中剧毒,就连太医院都救不回来,九王被逼无奈,下令广搜神医,可到了最后,却也无能为力。
大家都以为,离亲王根本撑不下去。
可没想到,元夜寒竟然来了央乐宫!
众目睽睽之下,元夜寒一身雪白的长袍踏入央乐宫内,他脸色略微苍白,可丰神俊朗,身姿挺拔,没有半分临死之人的死气沉沉。
那些以为元夜寒死定了的人,纷纷傻了眼。
离亲王不是中剧毒了么?!
可眼下瞧着,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难不成,他们派去打探的手下,欺骗了他们?
楚乐眸光锁着元夜寒的身影,待确定是元夜寒后,她紧蹙的眉心,微微舒展开来。
他还活着。
楚乐收回眸光,握着袖子里的那封休书,唇畔勾起。
活着就好。
元夜寒。
唯有你活着,才能切身体会到我当初的感受。
与长华公主分开后,林悔便回身去找九王了。
宴会还没有开始,皇上没有来,央乐宫内倒也没那么多的规矩,她穿过一片人,猛地,她的心颤了一下。
不知怎么的,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转过身,朝角落那边看去。
阴暗的角落处,一眉眼清冷的宫女正凝着她。
林悔眉心微微拧紧。
只是一个宫女而已。
她回过身来,继续朝九王那边走去,可没走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再次朝那宫女的方向看去。
一连几次,林悔都频频回头。
楚乐眸光淡淡,反复地跟林悔对视。
就在林悔第三次回头后,林悔心中,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
那个宫女……
林悔睫毛颤了颤,趁着宴会还没有开始,她提起了裙摆,朝着那宫女的方向走去。
见到这一幕,楚乐眸光闪了闪,退到了殿外。
风有些燥热,但落在假山处,倒也多了几分清凉,一抹疾风扫过楚乐,卷起了她的衣角,在半空中滑出一抹弧度。
“是你么?”
林悔追过来,嗓音有些颤抖。
楚乐转过身来,走上前,点了点林悔的鼻尖。
“小林悔,你好聪明。”
林悔满脸错愕,紧接着,她的眼眶,止不住地泛红,“你怎么……究竟发生了什么?难不成,外面的那些传言都是真
的?你真的对王爷——”
“嘘。”
楚乐可以肯定,四周没人。
但,万一有人路过呢?
她不能冒险。
“无论那些话是真是假。”楚乐眉眼褪去冰霜,难得温柔,“无论如何,你都会站在我这边,对么?”
林悔坚定地对上楚乐眸光,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没错。”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我林悔。”
“都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你。”
林悔的内心,亦是这么想。不少人都在羡慕她,羡慕她是九王的妹妹,可这其中有多少委屈,唯有她自己知道。
在遇见楚乐之前,她的世界内黯淡无光。
是楚乐给了她温情。
是楚乐带着她,认识了长华公主、朝秦姑娘……
对待这份友情,她极其真心,小心翼翼地呵护。
楚乐唇角勾了勾。
“好。”
她将袖子中的休书拿了出来。
看见上面的字,林悔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道:“你这是……”
“帮我把这个,等一下,交给元夜寒,就说是几日前,我派人送给你的。”
楚乐淡淡地说着,没有半分情绪。
林悔木讷地接过休书,她几乎不敢相信,楚乐,居然会休了元夜寒!
女子休了男子。
这在天幽国,绝无仅有。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悔有一瞬间,想去问清楚。
可她忍住了,她素来不喜多言。
她也相信,楚乐这么做,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还有这个。”
楚乐拿出断成两半的木兰玉簪。
这木兰玉簪,是当初,她在天鬼药庄,送给夜离的定情信物。
后来她被元夜寒催眠,到了雅苑,元夜寒在月色下,为她戴上了这玉簪。
离开王府后,她便将玉簪摔成了两半。
看着已经断了的木兰玉簪,林悔沉吟,“你这是要?”
“你送给他,他自会明白。”
玉簪断。
情谊断。
元夜寒定然会懂。
林悔收好了休书与玉簪,她的心情,惴惴不安,她几乎能想象到,离亲王收到这封休书的表情。
可更让她担心的,是楚乐。
“那你呢?”林悔眸光闪着不忍,柔声问:“你这是要,去哪?”
她有一种预感。
楚乐,不是之前的楚乐了。
她们,好像也不会似从前那般快活了。
楚乐凝着不远处的昭阳宫,眸光冰冷。
不论去哪。
都是她一个人。
多说,也无益。
“进去吧,小林悔。”
林悔捏紧了休书,
不舍地进了央乐宫。
回了央乐宫,她还有些晃神。
看着手上的休书,林悔眸光动了动,将那休书对折,盖住了上面刺眼的两个大字。
元夜寒周围围了不少人,全都在试探楚乐的情况。
“这般大日子,离亲王妃却不出面,离亲王,你也该管一管了。”
“对啊,离亲王,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要知道,外面都在传,你和离亲王妃早就分道扬镳了。”
元夜寒面色清冷,唇畔带笑,却笑意不达眼底。
“分道扬镳?”
他轻吟这几个字,嗤笑道:“无稽之谈。王妃因担忧本王的身子,操劳过度,损耗了气血,这才没有出面。”
这时,有官员提起楚相一事,提醒元夜寒,说楚乐乃是罪臣之女,什么劳累过度,保不准是演出来的。
“离亲王,您可要当心了,万一离亲王妃对您不是真心地——”
那官员顿了顿。
下一秒,元夜寒冷冷地扫他一眼,双眸危险眯起。
“本王与阿楚这段时间琴瑟和鸣,感情更是如胶似漆,何来不真心一说?在本王心中,阿楚更是不可多得好女子,那些议论她的,都是瞎了眼的东西而已,本王只是懒得理会。”
这话,可是在明晃晃地骂那些官员。
官员们愣了愣,心中气愤,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悻悻地走了。
闻言,九王轻笑连连,“你不怕得罪他们?”
元夜寒挑起眼尾。
得罪?
他们本就厌恶自己,他更是不指望,能将这些人拉入自己的阵营,得罪了又如何?
再者说了。
凡是说阿楚会离开他的人,他都不会客气。
瞧着那些官员们不敢再议论楚乐,元夜寒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林悔缓缓地走了过来。
九王眸光温柔地望着她,嗓音冰冷,“去哪里了。”
林悔捏着手中的信。
生平第一次,她忽略了九王的话,直接将信和玉簪,递给了元夜寒。
“王爷。”
“这是几日前,我偶然间碰见王妃姐姐,她送给我的东西。”
刹那间,元夜寒瞳孔皱缩。
他接过了林悔手中的东西,缓缓地打开。
仅仅是看见第一个字。
他的心,便痛苦不已。
休书……
是当日,阿楚逼着自己摁下手印的那封休书!
一时间,方才将那些官员怼到哑口无言的得意,烟消云散,元夜寒呼吸沉重。
他小心翼翼、千方百计维护的感情,在这一刹那,支离破碎。
“阿楚……”
他握紧了那个玉簪,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