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乐是被热醒的。
醒来时外头已经亮了,楚乐坐起身来,伸手在被子里摸了一圈,果然从被子里摸出几个小手炉,热乎乎的,逼得人出了一身的汗。
是元夜寒放的。
有两个,还特意放在了她的膝盖旁。
他怕她冷。
楚乐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用了早膳,楚乐便迫不及待地赶去邀月楼见朝秦。
许是因为查出了真凶,邀月楼附近一片热闹,楚乐步伐加快,可越靠近,她眉心皱的越深。
阵阵打骂声传了过来。
“你个贱人!害的我家破人亡!你怎么不去死啊!”
满脸泪痕的妇人嚎啕大哭,她指着朝秦,一遍遍地咒骂着:“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这个贱蹄子,而是我的孩子!你勾引走了我相公,还害死了我儿子,你怎么不去死!”
朝秦垂下的眸光动了动。
猛地,她跪在地上,重重地朝妇人磕了头!
一下,两下
她不停地磕头,疯狂地磕头,好似感受不到疼一样,白皙光滑的额头冒出点点血丝,最后形成大片的血印。
楚乐来时,便瞧见了这一幕。
她神思一动,正欲上前,朝秦却突然感应到了似的,抬眸朝她摇摇头。
楚乐
脚步一顿。
朝秦收回眸光,继续磕头,没有半分犹豫,她神情漠然、无情,可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浓浓的愧疚。
“磕头就有用吗?”
妇人撕扯着嗓子尖叫,一把抓起朝秦的发髻,抬起手便是狠狠地一巴掌!
啪!
清脆的一声,让人心惊。
朝秦扭过头来,即便被打,她的神情也没有多少变化,她依旧跪在妇人面前,盯着妇人的脚尖,一动不动。
“为什么!”妇人彻底崩溃了,她干脆坐在地上绝望大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个贱人!啊!!!”
妇人痛苦的呐喊着,猛地,她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楚乐暗道不好,迅速上前抱住了妇人的身子,朝秦也跪地蹭了过来,忧心忡忡地凝着妇人。
楚乐迅速诊脉。
“急火攻心。”
楚乐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排银针,替妇人医治。
朝秦紧张的眼都不眨,生怕妇人出事,附近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过了好一会儿,妇人有了要醒过来的迹象。
楚乐开口,提醒道:“朝秦,你先进去吧,我担心她看见你后,会再度晕倒。”
朝秦晃了晃神儿,木讷地点点头,起身,一步步朝邀月楼走去。
街道上的
人渐渐散了去,青楼女子害的寻常百姓家破人亡一事不在少数,大家早就习惯了。
以往的那些青楼姑娘,都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还会骂那些人不长脑子,怎么能轻信花娘说的话。
像朝秦这样下跪给人磕头的,还是头一个。
妇人被送了回去。
楚乐推开门,迎面传来一阵冷风,刺骨的很。
朝秦坐在窗子上,一口一口地喝着烈酒,额头上的血迹还未干涸,她没有要擦的意思,任由一滴滴血流下来,染红雪白的衣襟。
“她怎么样了。”
楚乐坐在椅子上,兀自倒了杯茶,“已经好了。”
屋内陷入一片沉默。
良久,朝秦苦涩一笑,“我从未说过要他抛家弃子,也从未陪过他,更从未收过他银子。”
楚乐一怔。
这怎么跟元夜寒说的不一样。
“那夜他来找我,说倾慕我许久,特意将攒的银子拿出来,打算包我一夜,我清楚他家里还有娘子和孩子,便直接拒绝了他,谁知他气愤不已,竟用那些银子买酒吃,到头来,竟说是我收了”
朝秦倏地想到什么,自嘲地笑了笑,“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
她顿了顿,迎着冷风看向远方,“可我就是想
找个人说一说,我明白,没有人会信我,那群人啊,只是贪念我们的身子,才不管我们的死活,才不管我们的名声,他们恨不得将一切罪过都丢给我们,在他们眼中,我们是妓子,是最下贱的东西。”
楚乐心头一荡。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从头到尾,朝秦什么都没有做错。
“世道的确是这样,盛世需要美人点缀,乱世需要美人顶罪。”
转着茶杯,楚乐缓缓道:“不过,朝秦,这些是别人的想法,你要怎么活,得看你自己。高岭之花之所以被所有人敬仰倾慕,是因为人们看不清它本来的模样,咱们女人啊,还是得聪明一点才好。”
“当有人恶意揣摩你的时候,你就要想,这个人重要么?你若是在意了,能给你带来什么?快乐?金钱?既然都没有,又何须在意。”
朝秦缓缓地挺直了身子。
她回眸,认真地看着楚乐,“楚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楚乐轻笑,“同你一样,是个女人。”
青楼女子虽然有很多的无可奈何,可若她们想,也可以饱读诗书,也可以舞文弄墨。
朝秦有片刻的晃神。
良久,她点点头,从首饰盒中拿出一些银子,“楚姑娘,
麻烦你帮我把这些首饰典当后带给那些妇人,这些是我进青楼前的首饰,都是干净的。”
朝秦又想到了什么,叮嘱道:“不过,你还是别告诉她是我给的吧,我怕她心中有芥蒂。”
这几样首饰异常华丽,并非是寻常人家能带的。
楚乐眸光有几分狐疑,却并没有多问,也没有拒绝。
这样做,或许能让朝秦心中舒服一些。
回去的路上,楚乐去了一趟当铺。
店铺伙计瞧见楚乐拿出来的宝贝后,连连惊叹,道:“夫人可否随我进来一下?这等宝贝,得让我主子定夺。”
这在当铺很常见,楚乐并没有怀疑。
到了后面,那人便退下了,这后堂可谓是无比奢华,四周摆放着七八件青花瓷,眼前的屏风更是古色古香。
这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从屏风后走来。
楚乐起身。
只见来人身着一席纯白长袍,衬的他如谪仙般清冷,黑金色的面具横跨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整个人看起来神秘莫测,又如高岭之花,让人可望而不可靠近。
楚乐勾起唇畔,微微颔首。
然而,男人却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惊讶。
“徒儿,你忘记为师了?”
刹那间,楚乐震惊地抬起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