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潜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天边渲染成红色的彩霞,已经被黑暗吞噬。
沉香侯在门口,温声说着晚饭准备好了,夫人和小公子小姐们都在等着了。
“前面带路吧。”
他看到浓黑的夜幕上,不见半点星光,这样的夜,和彼此渐行渐远背道而驰的夜晚,似曾相识。
原来情绪低落的时候,就连夜晚都是一样的。
在此前的很多年里,李潜没有想过,会和自己最敬重最爱戴的兄长对立。
皇宫里面情谊难得,他还异常天真的以为,与李知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滩浑水,没有人能够清白的趟出来。
舍得自以为快乐的过去,舍得那些短暂的不作数的承诺,才能将眼下的日子踏踏实实的过好。
李潜吩咐白昼一切开始的时候,他已经决定放下少时愚蠢的执念。
毕竟频频回头的人,是走不了远路的。
他现在必须要为最爱的人谋生机,谋全身而退,谋万无一失,所以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
在无法取得成功的时候,就要学会隐忍克制以待时机。
京城里面的秋夜,比江南的水润,有着几分入骨的凉意,明明还不到深秋,走了这一路过来,衣服上竟然沾染些湿气。
李潜感受着落在肌肤上的水汽,眉头不自觉地拧
起来。
这份短促的不悦,在见到苏漾的时候,顿时烟消云散。
她在朝他笑,怀中抱着的行舟两眼圆溜溜的,黑漆漆的瞳仁,定定看向他。
心意微动。
李潜面部瞬间柔和万分,踱过来微微俯身,在接过小行舟的同时,唇有意无意的擦过她的面颊。
正是晚饭时候,府上很多下人都跑来伺候着,他明目张胆的亲昵,让苏漾有片刻的愣怔。
等反应过来之际,男人已经抱着行舟坐在了椅子上。
他正偏头给他擦嘴角的口水,刚才那薄如蝉翼的一吻,像是个轻盈而浪漫的梦。
下人们忙碌着上菜,苏漾不好意思的微微抿蠢,酒醉的酡红从脖子根,一路染到了那张明艳娇嫩的脸蛋上。
直到脸颊滚烫的要烧起来时,才意识到自己恐怕脸又通红了。
她飞快低下头,害羞又慌乱的抓起筷子,就在此时,另一双筷子夹了道菜过来。
男人的目光直接而火热,眼底浮动着的黑色的浪,是压抑克制又热烈的爱意。
“夫人脸这么红,想到什么了?”他明知故问。
身边的圆缺和沉香,因为距离的近,比其他下人要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听到问话,都捂着嘴在忍笑。
哪怕苏漾知道他不按常理,这会儿还是被闹得脸更烫了
。
她用手扇着风,呵呵尬笑:“热的,都入秋了没想到夜晚还这么热。”
“热吗?”李潜扬眉反问:“心静自然凉,夫人不想些乱七八糟的就会好很多。”
苏漾随手夹了一道菜,塞进他嘴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夫君明明没有喝酒,怎么倒是说起胡话来了?”
她朝他翻了一记白眼,狠狠的咀嚼着饭菜。
可恶的男人。
他总能想方设法的逗她。
苏漾不想接他的茬,转而提到陆清婉的事。
两人今天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她便一直在想陆家的事。
陆大人的中风之症来的说蹊跷,倒也蹊跷,毕竟陆大人注重养生,经常锻炼身体,是连她不经常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
这回一病不起,委实有点意外又吓人。
苏漾记起陆清婉的愁容,说:“陆大人的病,要不要回头让商星沉去看看?听说比病重时好许多,不过看样子依然不乐观。”
“皇上已经派御医去过了。”李潜提示道:“商星沉若是要去的话,得私下里偷偷的去,不然怕宫里头不乐意。”
苏漾了然的点头。
宫里派去的御医自然是最好的,再让商星沉大大方方的去给看病,多少有点不给面子。
若是商星沉给陆大人看好了病,陆大人重返朝堂,那就是把
李知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简直要触了李知的霉头。
李知现在的想法,显然是要将老一辈的根基深厚的官员都铲除,换上根基不稳需要自己一手扶持的新官员上场,这样才能把持朝政。
他说陆大人病重那就是病重,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得病重。
眼下王府与皇帝的关系,做什么都会落把柄,李潜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他看她神色凝重,笑着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不过,至于商星沉去不去,还得另说。”
苏漾拧眉,赞同的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吃过饭后,李潜说要哄小行舟睡觉,她先去沐浴,泡在浴桶里的时候,特意点了圆缺过来,询问京中诸事。
“商星沉呢?”
“他啊,神出鬼没的。”圆缺将花瓣洒在水面上:“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就连店里都不常去了。”
商星沉之前被卜刀刀所救,后来卜刀刀离开京城返回北疆之地时,他便留在这里,帮着照看生意。
他去店里还挺勤快的,虽说看起来不像是个能老实做生意的人,不过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都表现的不错。
骤然听到圆缺这么说,苏漾着实好奇极了。
“他不去店里了?”她意外的开口,音量微微有些上扬:“那去哪里了?”
“不知道。”圆缺瘪嘴:“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行踪成谜,我上次见他,还是在一个月前,见他背着个篓子。”
商星沉偶尔会上山采药,所以她下意识的问:“又去山上了?”
“可能吧。”
苏漾叹息,他要是去山上的话,想要一时半会找到他,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商星沉生性自由且随意,他想什么时候回来,想什么时候离开,都是旁人无法阻拦的。
看来给陆大人看病一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幸好陆大人并非生死关头,稍微拖上一拖,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提到商星沉,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卜刀刀,以及她名下的那几家产业。
苏漾让圆缺留在京城,为的就是处理这些事务,便询问起来,顺便看看她有无用心学着管理店铺。
在得知一切运营如常,甚至账本都整理好送到书房时,她难得的称赞了声。
圆缺是跟她时间最久的,为人聪明,但不爱动脑子,整天想的都是打打杀杀。
她嫁了人成为王妃,加之现在生了孩子,以后离那个血腥又悲壮的战场,恐怕越来越远了。
人在岸上,总不能一直还当自个在水里。
她教圆缺学着做这些,希望她们都能够适应改变,迎接新的不同的人生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