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带去哪儿?”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杜智多觉得有些耳熟,他还没想到在哪里曾经听过,就见那人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
他穿一身月白色的外衫,墨色的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梳了起来,他的眼睛很黑,比夜色还要浓重,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只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暼,就吓得杜智多僵在原地。
李潜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还在从京城往夀春的路上吗?
还是说……
杜智多打了个哆嗦,意料之外的人,几乎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对李潜是真的有点畏惧,不单单是因为赋税的事情,还因为那些关于他的传言。
他与他有过一段时间的共事,对方什么性格他略有接触,惹毛了他,绝对讨不到什么便宜。
心中的恐惧与担忧,不自觉的表现在脸上,这场关乎生死的博弈,还没有开始,杜智多就已经输了一大半。
“你压根就没有被洪水冲走?”他已经忘了要做什么,双眼死死的盯着李潜:“都是在演戏?”
“看来杜公子见到我很意外?”李潜走上前,在他的注视下,慢条斯理的抱着小行舟坐在了他正对面的椅子上:“照你的猜测,我是不是应该死了。”
杜智多不说话:“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做的?”
“你做了什么?”李潜反问。
直到这时,杜智多才意识到他心虚则乱,他抿了抿唇,试图忽视这个问题,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闹腾了一大圈,李潜不仅没死,居然还喘着气儿在这里和他谈话,他觉得自己白忙活了,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敞开了说,那样的话,或许也不至于到达如今的这种困境。
“我做了什么不重要,因为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有成功,所以交不交代没有影响,况且,我一开始想要的不过是活下来。”杜智多这时候渐渐找回来了理智,他迅速分析二人的现状,道:ap;34;赋税的事情,的确是我做的,这个我认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ap;34;
“本王只负责调查,没有资格谈怎么处置,况且我大越的律法在,该怎么处置上面都写得明明白白,杜公子犯了什么错,接受怎么样的惩罚,那都是应当的。”李潜哄着小行舟,指了指他身边的苏漾:“但是现在,你抓着我的夫人,是什么意思?”
苏漾和杜智多早就
被团团练家子围住,他们都是杜智多带来的。
“这是杜某的筹码,想要令夫人安然无恙,那就恳请王爷在赋税一事上面多多留情。”杜智多表明态度:“杜某是生意人,而做生意最讲究的是诚信,只要王爷肯在这件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今天,您与令夫人包括令公子都会安然无恙,实不相瞒,为了今天,我做了很多准备,带来了很多人,你们今天想要无事,除非我点头!”
李潜闻言嗤笑了声,淡淡的点了点头,而就在这个时候,怀中的小行舟忽然咯咯咯的笑起来。
安静的房间里,小孩子的笑声格外清脆,他立在李潜腿上,两只小手随着笑声啪啪啪的拍着。
杜智多紧绷着下颚,目不转睛的盯着李潜。
他在等他的回答。
李潜没有立刻回答杜智多,而是看向怀中的小行舟,他捏捏他的小脸蛋,问道:“行舟是不是也觉得很可笑?杜公子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毛病,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改不了呢!”
“你什么意思?!”杜智多拧眉:“你是觉得我在糊弄你吗?这满院子的人,王爷难不成看不见?”
“杜公子为了今天准备了许久,又何尝不知道,本王也在等今天。”他声音忽然冷下来,整个人的气场全开,冷冽而狠戾的眉眼,定定的落在他身上,一字一句的开口:“敢拿本王夫人和孩子开刀的,你是大越第一个,本王还从未见过有如此不知死活的人!你难道不知道,究竟什么才开始本王的底线吗!”
杜智多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冒险一搏!
“你到底什么意思!要不要同意我的条件!”杜智多猛地拔高声音,说道:“我一点都不想伤害令夫人和令公子,我的话很明白,只要对赋税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一家三口谁都不会出事!”
“赋税一事关乎国家民生,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那么国将不国!”李潜冷声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要夫人和孩子了?”
“不可能。”李潜回答的很坚定:“本王两者都要。川山!”
川山?
川山不是他的人?
杜智多意外的转过头去,他看着身边的下属,难以置信的道:“川山?你居然背叛我!”
“属下从未背叛你!”此刻的川山,脸上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这种笑让他从心底里觉得害怕,他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连连摇头否认道
:“不!你就是背叛了我!你个狗东西!难道本公子对你不好吗!”
杜智多气急败坏,一脚就要踹上去。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身边的人,居然早就被李潜收买了!
“川山”哪里会被他踹到,他跟白昼从小到大都跟大内侍卫学的功夫,只是眨眼间,就避开了他的脚,与此同时,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杜智多狠狠的咳嗽起来,他倒在地上,捂着心口,痛心疾首的骂他:“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背叛我的!”
“我可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川山说着,缓缓的将手伸到耳朵后面,紧跟着用力一撕,一张人皮面具,就这样当众被揭了下来,而在面具之下的那张脸,赫然是张他全然没有见过的容颜。
杜智多亲眼所见,狠狠吓了一跳。
他像是大白天见鬼一样,哆嗦着往后挪了挪:“你是谁!”
“属下名叫流星,是王爷身边的侍卫。”流星嘻嘻一笑,接着刚才的话道:“我从来不曾为你效力,又谈何背叛呢!”
川山原本是压制着苏漾的,在李潜开口之后,他便毕恭毕敬的退下,说道:“王妃,得罪了。”
苏漾笑笑。
看看眼前的一幕幕,杜智多心中怎么能不恨!
万万没有想到,川山居然被人给掉包了!
更可恶的是,都这么久了,他居然丝毫都没有发现川山的异样!
“你一开始就设计我!”杜智多咬牙切齿的道,那种被愚弄的尴尬与羞耻感,还有热血上头的冲动,几乎要将他逼至崩溃,他朝着身后带来的那一群人大喊:“还愣着做什么!你们都上啊!”
李潜现在根本没有带几个士兵,他的人多,肯定能轻轻松松制服他们。
本来他只想把苏漾二人绑架走,用他们和李潜谈判,既然他亲自将事情搞到如今这种局面,又不肯妥协,那就别怪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他们一家人杀了,到时候赋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
“都给我带走!快!动作麻利点!还愣着做什么!”
杜智多在说第一遍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动弹,不仅包括屋子里的人,就连院落里的人,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他心中升起强烈的狐疑,再一次重复着开口,然而结果依然是同样的,他们明明都听到了,但就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们都聋了吗!没听到我的命令吗!是不是都不想要月钱了!”
“动啊!你们倒是动起来啊!”
“听到了吗!把他们都带走!快!”
“都不动是吧!好!”杜智多狠狠的啐了口:“我看你们是忘记谁是主子了!”
他俨然完全上头,气鼓鼓的站起来之后,就近要抽出小厮带着的刀,却被小厮一把推的打了个踉跄。
“你!你个狗东西!”
他举着巴掌要扇过去,没想到那小厮却抽出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面。
杜智多顿时浑身僵硬,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他眼圈通红,里面翻滚着的是无边的恼怒和恨意,指着逗弄孩子的李潜,扯着嗓子问:“你做什么!你也被收买了吗!你也是他的人吗?”
李潜正在喂小行舟喝水,连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过来。
流星嘿嘿一笑,将他伸出来的手指按回去,道:“杜公子,你这回倒是猜对了,这些都是我们的人。”
他说这些的时候,还特意环顾了一周,示意里里外外所有带来的人。
“什么时候换掉的?”
“慢慢换掉的。”流星挑挑眉,对他真心实意的道谢:“还多亏了杜公子这几天不不在府上,不然我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是了!
是他在青楼的那两日空隙里!
杜智多回头看了眼,那些士兵的脸都很陌生,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愚蠢的猴子。
原本自认为天衣无缝的打算,就这样在短短的功夫内,土崩瓦解。
杜智多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
他居然忘记了,自己想要算计的人是谁!
那可是李潜啊!
在皇权更迭中都能立于不败之地的男人,他跟他斗,不正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吗?
他的这些手段,恐怕根本就不入他的眼吧?
杜智多哈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前俯后仰,眼泪直流,没有人阻止他。
等他笑够了,他才一下子坐在地上,看着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说道:“你被洪水冲走,的确有我的手笔,我在得知你的真实身份后,立刻意识到赋税一事怕是露馅了,这件事一旦被上面的人知道,我就必死无疑,所以想着直接把你除掉。”
李潜听到这里,才看向他,说道:“幸好本王命大,如若不然,还真会被你算计了。”
他诚心称赞道:“这个法子,的确是了无痕迹,就算是本王死了,谁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来,都会只当成是一场意外,就连本王都觉得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
说到这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薄凉而邪戾的笑:“或许是因为祸害遗千年,本王被冲到不知名的小镇,被人所救。其实本王那时候在陈大人那处的时候,杜公子就应该在抓到我之后直接杀死我,不给我可乘之机。”
“陈大人?”杜智多不解:“哪个陈大人?”
李潜嘲讽他:“杜公子贵人多忘事,绥彰的陈大人。”
“绥彰的陈大人,和我有……”他突然顿住:“你是说绥彰?”
“是的。”李潜留意着他的神色,将任何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杜智多缓慢的掐着手指,一下又一下。
他倒是听说过,沈随风之前曾经跑过一趟绥安,而绥安与绥彰距离并不远。
莫非说他那个时候曾抓到过李潜,而后因为某种意外,让李潜跑了?
很有这个可能!
要不是李潜提起,刚才情况的突变,几乎差点让他忘记还有沈随风这个人。
杜智多眼睛转了转,他似乎又有了一个筹码——
“其实赋税一事,”他现在为了活命,什么都交代了,只要把别人推出去,自己或许就能安然无恙,现在要的无非是替罪羊,他咬咬牙:“赋税一事,我只是参与了,而罪魁祸首并不是我,而是个叫兔爷的人。”
“兔爷?”李潜对这个答案,倒是感到意外,他真的没想到,赋税一事背后还另有旁人。
“兔爷我们都没见过,反正都称他为主子,每次见面,也是与他的下属见,往常都是书信来往,所以王爷这件事上,你抓我没用,杜某顶多算是个替罪羊,不把罪魁祸首抓住,这件事就永远没完。”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至于当初提出要借洪水将您杀死这个主意的,也不是杜某,而另有其人。”
李潜看着他,慢慢的道:“此言当真?”
“当真!绝对不是杜某为了活命编造出来的。”杜智多小心翼翼的提出条件:“杜某若是将他们都交待出来,不知道王爷能不能在杜某的事情上,从轻发落?”
“与你合谋杀害本王的人,是谁?”
“是……”
在没有得到李潜确切回答之前,杜智多仍有些许迟疑。
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犹豫之际,突然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看过去。
只见沈随风身后带着一众人,匆匆赶了过来。
他看到面前的景象,皱着眉呵斥道:“杜智多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