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智多行商,没少做过缺德事,商人大部分看重的是利益,可他却从小到大,都十分呵护杜家上上下下的人。
上到六七十岁的爷爷奶奶,下到才刚刚出生的婴儿。
不然也不会在夀春可能发大水时,就提前一步,私下里秘密的将所有人都转移出去。
只不过万万没想到,被沈随风给中途截胡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杜智多没有问到答案,摆明了对方不想说,他只是用那双通红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狠狠的盯着他。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现在的沈随风早就死了。
屋外和煦的暖阳,也驱散不走室内的寒凉凝重。
杜智多此刻再看那个清风朗月的男子,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是心机,就像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这样的人极其善于伪装,正因如此,次次露出利爪时,猎物都难以逃脱。
从一开始,他就预感到他不是等闲之人,现在他的那些手段与计谋用在自己身上,杜智多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胸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疯狂的燃烧着。
他咬牙切齿的,因为激动声音拔高许多:“我再问你一遍!你把他们怎么样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沈随风你别逼急了我!”
“逼急了怎样?
”沈随风淡然的挑了挑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坐下来问声很轻:“难不成大家都别活?”
杜智多愕然,又听他道:“想想你有没有威胁我的资格。”
他没有。
就算他可以死,整个杜家却必须得留根。
短暂的热血冲动过后,剩下的是无边无际的绝望。
杜智多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本就疲惫不堪的脸上,此刻满是灰败颓然,他的力气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跌坐在地上不言语。
沈随风轻轻踢开他还扒拉着自己的衣角,道:“你的家人都会很好,如果你能让事情到此为止的话。”
这是条件。
杜智多在商场多年,和人谈判的次数多了,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和人谈判的赌注竟然是一家老小的命。
早知今日,当初他定然不会与虎谋皮!
他垂着眼睛,视线不知道盯着哪里。
本以为沈随风是最后的希望,没想到他给予他最深的打击,冷静而残忍的打破了他的梦。
时间缓慢的流淌。
他不说话,沈随风也不催。
约莫过了两刻钟,他跌坐在地上的腿都开始发麻,才猛地抬头:“你说到做到?”
“自然。”沈随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我不要无辜的人的性
命,若是手上沾多了鲜血,她会不喜欢的。”
杜智多没心情听这个爱而不得的疯子继续往下说,打断道:“我可以让所有的事情,在我这里结束,我会自己扛下来。”
“这样最好不过。”
“我们合作的事情,也会绝口不提,只说想要除掉他,是害怕赋税的事情暴露。”
“杜公子果然一点就透,是个聪明人。”
“你满意了?”杜智多问。
“满意了。”沈随风顿了顿:“那你再好好活活几天。”
杜智多端起桌上茶杯的时候,里面的茶水早就凉透了,他浑然不觉,咕咚咕咚将茶喝了个见底儿。
沈随风是在半个时辰前离开的,他一直没动,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直到……口有点渴。
冰凉的茶水从喉咙一直浇到胃里,混混沌沌的他,思绪才慢慢开始转动。
沈随风要他去死,他却又想到个主意。
杜智多没想过要逃,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能逃到哪里去,况且他的家人都被捏着,他也不会逃。
保不齐沈随风会将他们都送出去,来换个一等功之类的。
用上下几十口子的命,换他自己活着?
他不会这么做,于心不忍。
就在刚才,他想到了个似乎行得通的法子。
杜智多在青楼里呆了两天,计划便渐渐成形,因为这是最后的希望,所以他每一个步骤都考虑的非常详细。
此法虽然冒险,但一旦成功,就可以解除后顾之忧!
极为吸引力的结果,让他蠢蠢欲动,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叫川山去打听李潜走到哪儿了,川山回来告诉他,还有约莫五天才能到夀春。
“足够了。”杜智多勾起弧度。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比前两天要好很多,这让川山不由得好奇,这两天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前他自己出来,没让他跟着,他自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要不是今天有人捎信儿,说让他来这里,他还找不着他呢!
川山不知自己是不是让他起疑了,所以杜智多现在神神秘秘的,似乎是瞒着他许多事。
“公子,什么足够了?”川山问。
“无妨。”杜智多兴奋的搓搓手:“你去给我买件新衣服,对了,沈大人在做什么?”
川山机警的答:“沈大人今天出城了,说是来夀春的路上有些坑坑洼洼,既然七王爷要来,他带人修路去了。”
“好。”
川山一愣,好什么好?
“备上人马和厚礼,咱们也是时候去正儿八经吊唁一下钱大人了,顺便
慰问一下钱夫人。”
川山敏锐的嗅出点什么,他不动声色的应下后,退出房间,第一时间想方设法给李潜传了信儿。
不多时,一只信鸽被李恰捏在掌中。
他面色平静的取下信鸽腿上的信,看了眼,挑挑眉:“终于要来了。”
“谁?”苏漾凑过来看,见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启程。
“送上门来的蠢货。”李潜没有多说:“走,先陪你吃茶,等会陪你说话的功夫,估计人就到了。”
杜智多这边换好了衣服,精神抖擞,玉树临风,他往常的装扮就很显身份和贵气,今日的更甚,走在路上,引得不少人频频回头。
他目不斜视,下了轿子后,直接叫人敲开了府衙的门,表明是来吊唁钱大人的,小厮们便放行了。
杜智多先去了灵堂,连样子都懒得装,敷衍的点了几下头,就算完事。
他表示听闻钱夫人整日以泪洗面,闭门不出,所以想去劝上几句。
这并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大越的民风开化,且几乎每个来吊唁的人,都会拐到苏漾那边看看。
能不能见到人不一样,但该做的事情,总归要做的。
小厮们不疑有他,亲自在前面带路,将他引到了后院后就离开了。
杜智多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