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穿过灯芯,原本微弱昏黄的光,瞬间变得更亮了,墙上的影子轻轻摇曳,映出年轻绷直的后背。
男人脖子纤长,微微扬起,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格外的迷人性感,只可惜无人观赏。
沈随风将剪刀放在桌上,指尖慢慢摩挲着锋利的刀尖,墨色的刀与白皙的指尖,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蓦地,有红色的血迹溢出来。
他不小心划破了指腹。
沈随风怔怔的看着那抹刺眼的红,眼前浮现出苏漾刚才那副防备警戒的模样,他的眼神更加幽深了。
在她还未长成的时候,他就开始守着她,他一直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在养,全心全意,掏心掏肺。
可就在不久之前,她却连带着看他时都变得疏离客套,那样的眼神,令他非常厌恶乃至于憎恨。
“学会咬人了。”
没良心的东西。
习惯了她的信任与依赖,沈随风实在无法接受她的抗拒。
那张令她紧张的字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难道有什么东西是见不得人的吗?或者说,有些东西仅仅是她不愿意让他得知的?
沈随风细细的捻着手指。
圆圆的血珠被晕开,在指腹上裹上层薄薄的水红色。暖黄色的光线落进他深棕色的眸子底,越发显得幽暗。
是关于李潜的吗?
毕竟在沈随风看来,如今令苏漾魂牵梦绕的事情,只有这么一件,也唯独在李潜的事情上,她才会如此上心。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被他迅速打消。
他曾经亲自跑到绥彰验证过,被关在大牢里面的,的确是李潜无疑。
因此,沈随风很确定,此事做的私密,不会有人知道,若是风声走漏了,或者李潜出了事,陈大人定会快马加鞭的告诉他。
至今为止,距离他从绥彰回来,已有十多天,那边并无消息,说明
一切安好。
沈随风舒出口气,苏漾紧张的应该另有其事。
他得找个机会,探探口风,好做到心中有数。
若是苏漾真的从她自己的渠道里,得知了有关李潜的消息,他也好早早的想应对之策,以免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沈随风没打算暴露自己,但其实,他这份担心,随着渐渐冷静下来,情绪趋于平静后,便越来越淡。
陈大人办事很稳妥,是个值得托付信任的人,他不知道的是,这会儿远在绥彰的陈大人,因着李潜逃走的事情,而焦头烂额。
“什么!”他没控制住情绪,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绕着正厅气哄哄的暴走了一圈后,再次出声:“还没找到?”
今天中午,他正在午休时,有小厮慌慌张张的求见,好不容易能够睡会儿觉,兴致被扫了,陈大人心情不悦。
他把小厮喊进来,想着若是敢因为屁大点小事来烦扰他睡觉,他就直接让他滚回家去。
小厮颤颤巍巍的,进门后扑通跪在地上,不汇报事情,先哐哐哐的磕了几个响头,大呼大人饶命。
陈大人不耐烦:“饶命什么!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说!长话短说!”
小厮充耳不闻,仍把头磕的邦邦响,要不是他厉声呵斥,对方估计得把脑袋磕破才罢休。
“说!”
小厮吓的打了个激灵,狠狠的缩了下脖子,哆哆嗦嗦间,话都是零碎的,可陈大人完全听明白了。
他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的。
“你说什么!他跑出去了?他不是好端端在大牢里面待着吗?那两个看守呢!他们是死人吗!”
陈大人怎么能不惊讶,怎么能不畏惧,前不久还担心不已的事情,眨眼间就成了事实,他脖子上的脑袋岌岌可危啊!
李潜是什么人,不用多说,有人单单只
是惹了他不痛快,他就能穷追不舍的算计人,更何况他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
他绝对不会放过他!
完了完了!
陈大人还不想死,他的仕途才刚刚有点起色,不想就此止步!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么密集紧凑的牢笼,李潜是怎么逃出去的!
早知道当初就该背着沈随风,干脆利落的把他给杀了,也好过现在形势急转直下,他完完全全落到被动的地步。
李潜本就是头猛虎,有机会杀却不杀,沈随风在矫情什么!
陈大人气的脑袋一阵阵的疼,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情已经发生,不如想想怎么补救!
他可千万不能折进去!
陈大人发现李潜逃走的时间还不算太晚,他想着他带走了祝妲,祝妲被抽打的状况不大好,走起路来势必快不到哪里去。
他们还没跑远!
他果断下令,派出府衙所有的士兵,出门挨家挨户的搜寻李潜的踪影!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五个时辰过去……
从日头挂在正空中,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下来。
陈大人气的快要崩溃,要不是小厮拦着,他非要去给自己准备好一副棺材。
好端端的人,不可能走这么快,更不可能人间蒸发,为什么找来找去,连个屁都没找着。
他本来还抱着希望,一天下来都无果,就知道要出大事了。
陈大人看着同样满脸愁容,瑟瑟发抖的小厮,无奈的拧了拧眉。
“去准备笔墨纸砚吧。”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件事瞒不住,越是隐瞒,对他们越没有益处,他不如早早的告知沈随风,看他打算怎么办。
实际上,闹成这样的结果,都是因为他一个人孤傲自负的想法。
陈大人无比后悔,后悔没有在他决定留下李潜的时候,偷偷的忤逆他,做掉这个隐患。
小厮知道事情刻不容缓,马不停蹄的准备好了笔,陈大人同样紧张急切,抓起笔写的行云流水,三言两语将事情讲清楚了。
“赶紧送出去!”
他脱力而疲惫的靠坐在椅子上,靠吊着的一口气,催促着小厮。
小厮哪敢耽搁,带着信眨眼就转身离去,不多时,在陈大人的目光中,渐渐与浓浓的夜色彻底融为一体。
沈随风收到信是在两天后。
那晚与苏漾闹得有些不欢而散之后,次日他依然笑盈盈的去找她吃了早餐,两个人默契的没有再提那晚的事情。
他没有问她藏起来的字条上写了什么,苏漾也假装忽略了他拆穿她撒谎的场景。
两个人只是就着小行舟意外的黏沈随风这件事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没有人来插嘴打扰,他们和谐甜蜜的,就像是一家人。
沈随风总是有这样的错觉,实际上,就连白昼都有这样的错觉,不过他可不敢轻举妄动了。
上次想着给沈随风点颜色看看,没料到反而弄巧成拙,倒是帮着他在王妃面前好好的刷了一波好感。
真是想想就恨得牙痒痒。
他们慢条斯理的用了早餐,沈随风状若无意的忽然叹了口气,说起近来搜寻李潜下落依然无果的事情。
男人低头逗弄怀中的小行舟,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她的神色。
他听到她和往常一样叹气,随后便是长长的沉默,再之后,她轻咳了声,从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异常。
“继续找吧,我相信他还活着。”她声音坚定而哀戚,一听就是故作坚强,倘若她真的有李潜的消息,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
沈随风放下心来:“我会多派人手的。”
“好。”
见她还哭丧着脸,整个人提不起精神来的样子,他亲自给她夹了道菜,说道:“你也
别太伤心了,养好身子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万一他回来了,看到瘦骨嶙峋的你,岂不是要心疼死?”
沈随风只是随口说说,他心里还有些洋洋得意,他知道她在等一场空。
等一场空也好,等到失望等到彻底绝望死心,她就会愿意全心全意的跟在自己身边。
他还在想着,视线中守在后面的白昼,提步上到前面来。
沈随风疑惑的看过去,见对方拿出一双干净的筷子,将他方才夹给苏漾的那道菜,放到了空置的碗里。
“沈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夫人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芹菜。”
要不是有旁人在场,顾及着脸面,沈随风现在恨不得把头给笑掉。
苏漾的喜好,他能不知道?
他什么时候,认识的苏漾?在两个人还是少男少女的时候,他就从各种途径了解她,而白昼呢?满打满算才与苏漾熟识两年。
苏漾不喜欢芹菜?
他怎么不知道!
估计连苏漾本人都不知道吧!
沈随风清楚白昼打的什么主意,出色矜持的修养,令他还维持着面上的友好与和煦。
他像是吃了一惊,看看白昼,又看看苏漾:“先前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的就是芹菜。”
苏漾尴尬的笑笑,点头道:“以前是,但怀了身子之后,就吃不得了,连味儿都闻不得。”
得到她的亲口承认,沈随风脸色有点尴尬,不过苏漾的表情真诚,她有一双漆黑好看的眼睛,令他毫不犹豫的相信她的话。
他确实听人说过,女子在怀身子的时候,口味有时候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沈随风被婉拒,也不觉得有什么,他扬了扬眉:“是原来如此,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苏漾把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可以自己来,孩子给我抱吧,我看沈大人你已经吃完了,不去处理公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