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都给我让开!让老娘进去!你们没有长耳朵吗!快让开!小心老娘的锄头不长眼睛!到时候伤到了你们,可赖不着我!”
尖细的嗓子,刺着人的耳朵,任谁听了都不大喜欢。
未见其人,先听其声,就知道是个不太好惹的难缠角色。
众人拧着眉,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出厌烦之色,不多时,从密密麻麻的人头里,钻出来一个矮小纤瘦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袍,上面缝缝补补,虽然破旧,胜在干净,还不至于特别令人反感。
她面黄肌瘦的,活脱脱像只猴,肩膀上扛着一个锄头,锄头生了锈,不过最前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锋利的光。
众人心里犯怵,不敢头铁的硬碰上去。
真要出了什么事,吃亏的是自己!
吕萍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大摇大摆的来到了人群中央,她扬了扬眉,问旁边的祝妲,说:“就是她?”
祝妲点点头:“姨妈,大妮和二妮刚才在路上看到了她,专门跟我讲的,说她就是钱夫人。”
“大妮!二妮!”吕萍扯开嗓子:“你们人在哪儿呢?赶紧滚到老娘面前来!”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女的?
看样子似乎还是一伙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曼想开口,被苏漾拉住了胳膊。
她不解的看过去,听到她说:“她们摆明了要找我,不妨听听她们说什么。”
苏漾一般做了决定,旁人再多说,是无济于事的。
小曼和小若交换了个眼神,暗暗吩咐随行的小厮保持警惕,千万不能让陌生人靠近夫人,以防产生什么危险。
其实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苏漾天生神力,又是作战经验丰富的大将军,身在哺乳期的她,战斗力变弱,也不会差到任人宰割。
两个女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其他看热闹的人,都不出声,竖着耳朵听她们聊天。
过了会儿,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两个更瘦更黑的小女孩。
若不是先前中年女子大嗓子喊了那么两句,苏漾还真看不出,这两个小小的人儿是女孩子。
“大妮!”吕萍按住其中一个个子稍微高点的女孩,指着苏漾问:“这个就是钱夫人?”
“嗯嗯嗯!”小女孩怯生生的,肌肤发黑,两只眼睛却很大,抬眼飞快的看过来,只显得眼白很多:“她就是钱夫人!”
她声音没有女孩子的纤细,反而与这个年岁的男孩子差不多。
苏漾隐约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并没有多问。
吕萍得到确认,算是将人与名字对上了号。
她看着苏漾,忽然间嚎啕大哭:“啊!我可怜的夫君啊!你死的好惨啊!你走的太冤了啊!你一走了之,留下我们孤儿寡女可怎么办啊!啊!这么多的女儿,我一个人可怎么养活啊!张建明,你个王八蛋啊!老娘恨死你了!恨死你了啊!”
张建明?
他不正是被杜智多占地风波波及的人吗?
当时因着杜智多的原因,李潜退而求其次,将张建明收押在了牢房里。
他死了吗?
苏漾之后并没有持续关注这些事,因为洪水的爆发,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她自顾且不暇,哪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的?
“你是张建明的妻子?”她回过神来,是问话,也是笃定的陈述:“你说他死了?怎么死的?”
“你还好意思问!不就是被你们害死的吗!”吕萍愤懑的道:“钱大人死了是活该!他颠倒黑白!死的好!死得妙!啊,对,现在还没说他死了吧?哼!我看都这么久了,肯定是活不成了!”
“你!”小曼被刺痛,
纵然他们心知肚明,可谁都不敢这么明明是我们的地被占了,结果你们竟然将他丢进大牢里!丢进大牢就丢进大牢吧,本来我想着,家中粮食不够吃,他去吃牢饭,省下来的正好够多养活一两个孩子,可是!明明都知道要发大水了,为什么还不把他放出来,让他逃命去!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吗?”
吕萍凶狠的说,连哭带骂。
她与张建明感情深厚,故而他一走了之后,她才会如此失控如此伤心吗?
并不是。
在张建明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就整天为了吃饱饭的问题,不止一次的争吵打架。
吕萍万分后悔嫁给他。
既然不爱他,为什么哭的这么难过?
只是本来家中有个男人当顶梁柱,可以承包大部分的农活,现在他没了,全部的重担都落在她肩上。
她想想就觉得哀伤,尤其是想到还有六七个女儿要养,日子简直没法过。
吕萍克制不住,眼泪像是决了堤。
苏漾静静的看着,她这才知道,在他们离开躲避洪水的时候,一个疏忽,所导致的悲剧。
围观的众人,原先觉得这个中年女子刻薄难缠,这会儿不约而同的同情起来。
吕萍听到大家的议论,心中洋洋得意起来。
她又哭了会儿,才往地上就那么大辣辣一坐,不顾及任何形象。
“我现在是没法活了!丈夫没了!还有一大堆孩子要养!而这一切的根源,都因为你们抓走了张建明!是你们把他害死了!钱大人不知所踪,我还就缠上你了!要么你把我的孩子都接走养着,要么你就给我银子!如果你不管不顾,那反正我活不下去,我就让你也活不下去!”吕萍破罐子破摔的威胁道。
“哎!确实可怜!一个女人带六七个女儿!这日子可怎
么过!”
“张建明的事情,我记得清楚!那不就是那个没什么地的人吗?之前钱大人在的时候,还闹了好久呢!”
“他为什么会没有地?”
“害!他的土地卖给杜公子了啊!先前闹得很大的,你忘记了吗?”
经过一些人的大声谈论,在场有好大一部分人,都想起来了。
趁着他们无人注意,小曼转头对苏漾说:“夫人,她这是在讹诈我们啊!张建明犯了事,被关进大牢里,怎么还赖上我们了?”
小曼和小若,不知其中的曲折因由,自然可以这么说。
苏漾跟李潜,最为清楚。
本来张建明被关进大牢里,就是委屈了他的,当时因着要挖出杜智多更多的秘密,不得已利用牺牲了他。
他本来没什么错,反而应该是被保护的那个,结果锒铛入狱,更不幸的是,恰好遇上洪水一事,被活活淹死了。
说到底,确实是亏欠了他的。
吕萍找过来,赖上他们,情有可原。
苏漾二人窃窃私语,吕萍都看在眼里,她歇了会儿,继续嚎:“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的话,我就不走了!大妮!二妮!看!就是这个狠心的女人!她想害死我们啊!还有你!你傻站着做什么!倒是骂她啊!”
吕萍扯了扯自己的这个外甥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她怎么这么傻?
此番来的时候,说的好好的,是要来讨粮食的,怎么到了一句话都不说?
吕萍不晓得,这个姐姐留下的女儿,怎么忽然间跑到夀春来投奔她,反正她人来了,就要张嘴吃饭,今天她要是不卖力帮她,不能从钱夫人这里搞到粮食,她就会把她赶走!
要不是她还狠不下心,连自己亲生女儿都想赶走!
“喂!”吕萍一把抓过祝妲的手
,她下手没轻重,碰到她的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姨娘?”
“你还想不想吃饭了?鬼知道你怎么搞成这样来找我,但你要是不想饿死,就给我说话!”
祝妲在看苏漾,她不管做什么表情,都是极为好看的。
她想着李潜的吩咐,捏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字条。
“哎呀!”
腰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祝妲眼泪都要掉出来,她扭头看着吕萍,无声的控诉。
她捏她干嘛!
吕萍凶巴巴的瞪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要不是李潜让她这么做的,她这辈子其实都不太愿意再见这个姨娘。
“我说!”祝妲闷闷的道:“钱夫人!我们是真活不下去了,才来找您的!”
“你这妮子!”吕萍听她口吻,不由得火大,这么好声好气的说话,能办成什么事?必须得凶悍起来,对方才会有所畏惧!
她恶狠狠的在她耳边教她:“你口吻硬一点!别怕她!骂她!”
“……”
祝妲内心默默流泪,她不愿意,也不敢啊。
对着这么个美人,可不像是骂村子里的那些满脸皱纹的婆娘,再者说了,钱夫人可是李潜的女人,想到李潜,眼前就浮现出那双阴鸷的眼睛,还有他在大牢里面杀人时的狠辣与果断。
祝妲莫名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吕萍嫌她不争气,攥着拳头,在她背后使劲儿捣了她两下。
祝妲被捣的有点恼火,就在这时,苏漾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自带一种从容,无形中与李潜有着几分相似。
祝妲抿了抿唇。
苏漾说:“这里人多,谈这种事情不方便,你同我来。”
她转身往外走,吕萍以为她要逃避,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几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