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曼的打算,同时,她也并不全是私心。
将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以及她所知道的全部联系起来,她蓦然觉得,兴许李潜被洪水冲走,并不是偶然。
可惜她无权无势,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不具备调查真相的能力,只能捅到苏漾这里。
一来,她拿这些,讨好苏漾,希望借此能够查到李潜的下落,那将是再好不过的了。
二来,她表明这些,无非是想给自己与小若留条生路,这是从一开始决定背叛杜智多,就打定的主意。
倘若整件事情,与杜智多有关,他肯定吃不到好果子。
然而整个夀春的乡绅,都与他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到时候,苏漾等人离开京城,她和小若将如何自处。
下场是稍微想想就可以预见的凄惨。
反之,假如与杜智多没有关系,那处境更加不幸。
杜智多在夀春的影响力,她是深有体会的,得罪了她,死是小事,怕的就是备受屈辱的活着。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夫人能够带我们姐妹离开,到京城去。”
苏漾听完她的恳求,笑了笑。
“你的请求,我会答应,但你应该清楚,带你回京城,与带你回王府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小曼失笑着点点头:“我知道的。”
带她回京,是感谢她,也是同情她,但带她回王府,意味着给李潜找了女人。
这一点在容不下沙子的苏漾眼里,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小曼很有自知之明:“王妃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与王爷与您都相差十万八千里,不敢高攀。”
“并非只是身份。”苏漾摇摇手:“我从来不在意这些,哪怕他是个寻常的男子,无权无势,可只要答应与我在一起了,就不能再有别的女子,他就该这辈子都与我在一起,我一直都想不通,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又怎么可
能在爱着他的时候,对别的人动心呢?”
“王妃与王爷之间的感情,俨然早已眼煞世人了。”
苏漾抿了抿唇,暂且不再说话,小曼后知后觉的想到,现在的李潜下落不明,跟着叹了口气。
她们之后又说了会儿子话,打发小曼离开前,她再度强调,这些话不许再泄露出去。
“自然应该如此。”
苏漾开始重新审视到夀春来发生的种种,尤其是在杜智多得知他们的真实身份后的诸事,她都细细的回忆,不肯漏过分毫。
李潜的江南之行,还有额外的任务,要查出江南近年来税收减少的原因,抓出贪官污吏。
杜智多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是撞上了枪口上来。
为了保全自己,杜智多是有可能铤而走险,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李潜,虽然这与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大像。
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何况一旦让李潜成功回到京城,死的可不只是杜智多一个人,他的家人和家族都会因此而遭殃。
现在只是猜测,如何验证,需要的是证据。
到了晚上,苏漾找来白昼。
他今天又在外面跑了一天,仍然是没什么收获,来见她的时候,人蔫巴巴的,无精打采,像是被谁抽去了精气神。
“夫人。”他行礼问安。
苏漾知道他发愁什么,道:“还没找到?”
“没有。”说起来这个,他突然有些生气:“属下今天无意中得到了一个消息,不知道真假,若是真的话,那我觉得,沈大人可能有事情瞒着我们。”
跟沈随风有关的?
“什么事情?”苏漾皱起眉头来,一天听到好几次沈随风的名字,就连她都觉得频繁了:“你先说说看。”
今天回来的时候,他心情烦闷,跑到酒馆喝酒,恰好遇到了沈随风的一个手下,正在那边大声的吹牛装逼。
他记性好,
但凡是见过的,基本都有印象,加之对方的公鸭嗓委实很有特色,他立刻认出来,是负责搜寻李潜下落的。
男人来喝酒,能说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无非是吹吹牛装装逼,衬托一下自己有多厉害多能干。
公鸭嗓不是例外。
白昼耳朵不聋,只当是笑话听。
“后来他说,前几天沈大人不是去城外修断掉的桥了吗?他说,根本没有那回事。”
“恩?”苏漾皱眉:“他那日是从我这里离开的,吃饭正吃到一半,突然有消息传来桥断了,难道桥没事?”
“桥自然是断掉的,可是沈大人并不在城外。”白昼把听来的告诉她:“沈大人甚至连面都没露,直接吩咐给了旁人去处理,然而据他们所说,那两天没有人知道沈大人去了哪里,后来他回来的时候,是骑着一匹马的,那马儿累的够呛,一看就是跑了趟远的地方。”
苏漾听完后,迟疑的道:“沈大人也有自己的私人事情要处理,你如何评判,他就是有事瞒着我们呢?况且,他是朝廷命官,就算是有事瞒着我们,也不足为奇,朝廷上的事情,岂能人人皆知?”
“属下怀疑他知道了王爷的下落,独自前去。”白昼硬着头皮说道。
苏漾立刻否定:“不会的,我相信他的为人,这些日子,他在这件事上有多用心,你我都是有目共睹的,倘若真的寻到了他的下落,他怎么可能瞒着我们?”
“属下不知道,但属下直觉是这样。”白昼平日话很少,其实他是个很执拗的人。
他清楚,没有证据的话,不该唐突贸然的说出来,以影响旁人的判断,可作为一个男人,能看透沈随风的心思。
他喜欢苏漾,尽管没有表现出来对李潜的讨厌,然而一旦李潜死了,他好像能够得到好处吧?
“白昼。”苏漾打断他的话
:“你能够想到的,我自然也能想到,但是我相信沈大人的为人,这么多年的相处,我都看在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有自己的判断,他是正人君子,不该这样揣测他,尤其是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
“王妃……”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这样的谣言传出去,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苏漾隐隐有些生气,不是气白昼,而是几分气自己。
如果不是多年前的那场事故,依照沈随风的才干,如今放眼朝廷,肯定是个呼风唤雨,独当一面的人。
他那样美好的人,即便遭遇了命运的捉弄,也从来没有对命运有过半分的抱怨,甚至于对她,对陆清婉依然如故。
绝对不会像白昼想的那样,通过伤害李潜,而来得到她。
他的自尊,他的修养,他的骄傲,都不允许他那么做。
时隔好几年,他终于不再是个冷冰冰的植物人,而能跑能跳,好不容易重新在朝廷上找到位置……
他全新的人生,刚要扬帆启程,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无疑是要将他重新打回地狱。
会毁了他的。
因为她的原因,他已经耽误了好几年,再不能因为她,而去不计后果的更改他的人生。
白昼感受到苏漾的怒火,沉默不语。
跟着李潜多年,他早就学会分析利弊,判断时局,所以,闷闷的低下了头。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小行舟嘹亮的哭声,打破了这样的氛围。
苏漾回身将睡醒的小家伙抱起来,再看见白昼给那儿直挺挺的杵着,说道:“你回去歇息吧,这件事我会亲自问清楚的。如果他那两天消失不见,真的和王爷的事情有关,我会问出来的。白昼,我同你思念王爷的心情是一样的,可这不能成为我们无端怀疑别人的理由。”
“属下知道了。”
次日清晨,
出乎意料的,没等苏漾去找他,沈随风反而先过来了。
他手里拎着两个玩具,一个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拨浪鼓,一个是花里胡哨的小风车。
清晨的风裹着潮湿的水汽,远远看过去,就连迎面走来的男子,都像是自带着一层薄薄而朦胧的雾气。
拨浪鼓声音清脆,小风车随风转动。
沈随风笑的温和干净,让人仿佛置身于和煦的春风里。
他总是这样温和,斯文,进退有礼,叫人觉得舒适而愉悦。
苏漾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了?还是大清早的,你就这么笃定我起了吗?”
他将拨浪鼓塞到小行舟的手中,小家伙立刻咯咯咯的笑起来,欢欣鼓舞着,两只手毫无章法的乱摆着,鼓点也跟着凌乱不堪。
显然这并不影响任何人的心情。
沈随风捏了捏他的小脸,道:“我听说他每天都醒得早,有他在,你想睡懒觉,估计都不成。”
苏漾无奈的捂脸,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沈随风坐下来,叫身后的女婢一一摆上早饭,对她说:“尝尝,我在外面发现的美食,看看好吃不。”
这是一款江南风味的小吃,叫做花酥糕。
花香味浓郁,入口却没有那么甜腻,恰到好处,就像沈随风给人的感觉一样,总是恰到好处的。
苏漾称赞不已,叫他也尝尝。
“你吃吧,特意给你带的。”沈随风笑着道:“我猜你应该会喜欢。”
苏漾又小小的吃了口,之后看着沈随风道:“我有事要问你,你要保证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沈随风脸上毫无异色,反而打趣的道:“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是什么为人,你很清楚。”
“正因为我很清楚,所以才会这么直白的问你。”
沈随风点头,笑了笑,从容不迫的道:“好,那你问吧,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