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妲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了,后来姨娘把她领过去住了一个月,便给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了。
姨娘家一心想生个儿子,结果生了好几个,都是女儿。
他们家靠种地维持日常生活,孩子们都要张嘴吃饭,哪里还有多余的粮养活她。
那会儿她才七岁。
七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呢?
祝妲清楚的记得,她在大冬天里洗棉衣,衣服沾了水之后,沉的要命,她双手冻的没知觉了,拧衣服的时候,竟然跌坐在地。
她什么都做不了,重新回到村子里面后,靠着街坊邻里的救济过日子,而她也到处帮着各家做活,只为了讨口吃的。
转眼间那些日子,就像是做梦一样,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
等她长大点的时候,曾经和无数少女一样,期待过嫁给一个男子,拥有自己的小家,可是她等了好久,村子里都没有人来找她。
一来她长得并不好看,不像是其他姑娘似的,有着白嫩的皮肤。
她从小到大都在吃苦,正儿八经干农活的姑娘,风吹日晒的,又不懂什么保养,哪里可能会有好皮肤?
大家都说她明明才十八岁,长得却像是三十八岁的老妇女。
没有人会喜欢她的外貌。
二来她失去了父母,没有双亲,在村子里的人看来,这是命苦的表现。
谁家会愿意娶一个命苦的姑娘回去?
没有人会喜欢她的身世。
她以为自己要孤独终老了,没想到,老天爷到底是没有忘记她,居然给她送了个男人过来!
这是祝妲第一次看见李潜的真实念头。
她悄悄靠近他,将他翻过身来,那会儿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容貌,她并不介意,只知道是个活人。
哪怕男人身上冷冰冰的,可她从他鼻子
祝妲将他一路扛回家,又兴冲冲的去请了村子里的老大夫。
老大夫是个瞎子,上了年岁,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要背过气儿似的。
他给李潜看过后,说是没有大碍,让她等,如果能活就活过来了,不能活那就把他埋了。
祝妲那晚没舍得点蜡,拖回来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活的人,用半篮子米给他看病,就已经算她仁慈善良了。
她胡乱的洗洗就睡了。
直到第二天,才看到这个男人的惊世容颜!
这可了不得!
她顿时觉得自
己爱上了这个男人,不想让她死,又用了整整一篮子的米,去把瞎子老大夫给请过来,叫他好好给他看。
“看什么看?这脉象像是能活下来的,至于为什么他不醒,老朽也不知道。”
说来说去说了个屁。
“那你给我开点药,我好让他喝,反正不能让他死。”祝妲那日对老大夫说。
“开药你得拿粮食换!”老大夫心黑的要死,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面的,还丝毫不讲情面。
“换你大爷!”祝妲当时就气急了:“一个半篮子的米,就让你给他看个病,还不够?你吃这么多粮,是怕到了
她自从知道,自己在村子里面嫁不出去的事实后,便没有再刻意维持之前的乖巧温顺小姑娘模样。
反正无论如何,是不肯让自己吃一点亏的。
老大夫平时就贪婪的很,活该他瞎,以前她生病了,都是宁可病死,都不会找这老大夫看病的,这回还不是为了那拖回来的男人?
他逮着她,居然还敢漫天要价!
她不骂他骂谁?
“你你你你!”老大夫被她气的七窍生烟,祝妲乐了:“你赶紧给我开药,我去采去,不然等你死了,我去把你的坟挖了!”
“疯子!”老大夫瞎归瞎,知道她是谁,破口大骂道:“活该你这疯婆娘嫁不出去!看看谁还敢娶你?”
“他们不娶,是他们没有福气。”祝妲摇头晃脑:“等我把这个男人救活了,他娶我不就行了?”
大话放出去了,没想到老大夫瞎了之后,那张嘴一点都不安分,不出半天的功夫,全村子的人都知道,她捡了个男人回来,还要让那个男人娶自己。
村子里面的人无聊至极,特别喜欢看热闹,成群结队的过来,想看看她到底救回来个什么样的男人。
她哪能让他们看呢?
这么好看的人,万一被别的女人给抢走,那她岂不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她把他们全都赶走,为此还惹得大家不悦,都说她捡回来个丑八怪,所以才害怕的不敢让人看。
祝妲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她现在只希望这个人能快点醒过来。
可是……
一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
五天过去了。
她每天都给他煎药喂药喝,男人喝药倒是有反应,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不醒。
难道他这辈子都要这样躺在床上?
别了吧。
真是那样的话,她捡
他回来做什么?
祝妲开始思考着,如果再过两天,他还是不醒过来的话,要不要趁着夜黑风高,把他给背到后山上,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可他长得是真好看。
一旦醒过来,就是属于她的,要她现在放弃,祝妲不想。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
这天早上,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听见了外面似乎在下雨。
雨声起初还很模糊,到了后来,噼里啪啦的,砸的她整个屋顶都像是要炸裂一样。
她住的屋子,是爹娘留下来的老房子,经过她几次三番的修葺,勉强算是个窝,但一到阴雨连绵的天气,就会漏雨。
祝妲被吵得实在睡不着了,更惦记着雨水漏的屋子里哪儿都是,于是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
村子四周都是参天大树,晴天光线还不错,到了雨天,只觉得阴森森的吓人。
光线因为下雨,十分昏暗,她虽然看不清,不过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太过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木盆。
她拎了几个木盆,在地上一字排开,然后如愿以偿的听到了,雨水砸过来的声音——
嘀嗒,嘀嗒。
祝妲习惯了这样的声音,甚至觉得很有节奏,她往常在这个时候,都能很快的入睡。
趁着现在还没完全清醒,得抓紧时间,去补个回笼觉。
她拖着鞋子往土炕上边走,地上沾了水滑的很,迷迷糊糊的踩上去之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不过她并不慌。
她太熟悉这个屋子里,里面走几步路是什么,都很清楚。
哪怕现在还瞌睡着,可她也知道,前面就是她的土炕。
正好,倒上去之后,继续接着睡。
她这么想着,放心的张开了双手,朝前做拥抱状俯冲而去,意料之中的柔软的被子,她没碰到,倒是碰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咦?
祝妲差点吓一跳。
她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她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那张英俊无敌的脸上,惊艳的连呼吸都忘记了。
唔……
都要把捡回来的这个男人给忘记了。
祝妲没有和旁的男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现在觉得,这种触碰似乎还挺叫人高兴的。
他看起来很瘦,抱着的时候,反而能够感觉到,他精壮的腰身,宽阔的肩背,无形中给人一种安全感。
嘿嘿……
原来身边有个男人,是这样的感觉。
祝妲的瞌睡没有了,只
想和他接触的更多,她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会儿放到了他的肩膀上,一会又搂住了他的腰。
手的位置找好后,她的脑袋,是要放在他的胸膛上面吗?
祝妲试着轻轻压上去,耳朵恰好落在他心脏的位置上,这下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的。
似乎是压着她的点在跳动。
祝妲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种感觉奇奇怪怪的,以前从来没有过,像是高兴,又像是羞涩。
她的脸不知不觉中涨得通红,而她自己并不知晓,直到察觉到脸颊滚烫,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紧张了。
祝妲开始犹豫动摇了——
要不再过两天,他要是还不醒来的话,也别把他给埋了吧?
反正左右吊着一口气,还算个活人,就放家里躺着,也不吃她的饭,她偶尔还能抱上一抱,多好。
这笔买卖怎么想都觉得划算。
祝妲正想的全神贯注之际,耳朵旁的心脏慢了几拍,紧跟着,闷闷的声音,如同低低的雷一样,传到了她的耳膜里。
“松手。”
谁在说话?
祝妲是眯着眼睛的,她下意识的想,房间里自然不可能会有别人,难道是她产生幻听了吗?
“松手。”
那声音又说了一遍。
凉薄的、低沉的,像是镀了层寒霜。
祝妲本身胆子还算可以吧,可这声音,她直觉并不好惹。
“是谁?”她眼前是一片昏暗,壮着胆子询问:“你到底是谁!赶紧跟我出来,别跟我装神弄鬼的!出来!”
“我让你松手。”
“……”
这下她知道声音的来源了,难以置信的睁圆了眼睛,缓缓的抬头看。
妈耶!
她的个乖乖啊!
睡了十来天的男人,她都以为永远不会醒的男人,此刻不正用那双犀利的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看吗!
他的眼睛很凉,透着股煞人的邪戾。
祝妲被骇到了,紧张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结结巴巴的道:“原来……原来那声音…是你的啊!”
“松手。”
“哦哦。”她惊到了似的,连忙将手拿开,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强大的气场压迫下,她莫名就怂了:“拿…我拿开了。”
“起来。”他又开口,声音里面充满了命令。
“啊?”祝妲没反应过来:“哪儿起来?”
男子不悦的拧眉,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下,祝妲福至心灵,突然就明白过来。
她
手脚并用的爬了下来,乖巧的站在了炕边。
男子紧皱的眉头,这舒缓了些许,他以手撑着土炕,缓缓的坐起身来。
有那么一瞬间,祝妲想要上前,男子似乎察觉到了,警惕的瞥了她一眼,她便什么想法都没了。
男子坐起来后,仍觉得不舒服,他缓缓的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又揉了揉眉心。
房间里的光线比方才亮了些,她能看到他精致的下巴,还有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睛。
李潜浑身都是僵硬的,他知道这是在水里面泡着,又被救起来,躺了许久的缘故。
他缓慢的扭了扭脖子,听着外面的雨声,问:“这是哪里?”
“啊?”祝妲回答:“村子里啊。”
“什么村。”李潜看她模样蠢笨,没想到还真是个不机灵的,怎么问话都是拨一拨转一转的呢?
祝妲被问蒙了:“就是村子啊,我从小到大住的村子。”
“叫什么名字?”李潜不期待她能有正常人的智商,耐着性子继续问。
祝妲觉得好笑:“就叫村子,方圆就我们一个村子,管它叫什么名字呢?反正我们就是没有名字,你要是想给它取名,就随便取,叫什么阿猫村,或者阿狗村,都行。我觉得没什么差别。”
“……”
当他没问。
李潜无语的哼哼笑了几声:“那这是在夀春下游?”
“不知道。”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从她刚才透露的信息来看,这个村子应该和周卫典的那个一样,与世隔绝。
当时大水将他和李定安冲走之后,李定安没多久就死了,他为了活命,将腰带给扯断了,再之后,顺着水流又冲了很久。
直到他彻底昏过去,人事不知。
那会水流已经不太湍急了,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得救,才闭上眼睛。
没想到老天爷果然没打算让他死。
“是你救了我?”他对祝妲说。
这个问题,祝妲非常清楚答案。
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夸张的道:“当然是我救的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要感激我,不要用那种凶巴巴的眼神看着我,你知道吗?为了把你救活,我用了量篮子的米,大夫才肯给你看病,反正你现在活了,就得知道知恩图报,我倒是不希望你感激我别的,你就以身相许吧!”
“你说什么?”
“以身相许,你听不懂吗?”祝妲皱着眉头问:“那我跟你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