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风得知夀春城消息的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
河堤出了问题,夀春城被淹。
大水冲了整整一天,本就颓败的古城墙被冲塌,积水有一人多高,随处可见倒下的树,以及毁掉的房屋。
他很清楚计划成了,不过到底要亲眼看看才能安心。
杜智多来找他的时候,整个人春风得意,合不拢嘴。
夀春发水患时,听说李潜就在河堤处,滔天的浪打过来时,他和李定安一并被吞没,再也没见上来过。
那可是洪水啊!
都被直接冲走了,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极大的可能是凉透了。
李潜的死是他自找的。
谁让他冒充钱序来混入他们之间,掌握他们贿赂官员的证据和手段,他不死倒霉的可是他们这些乡绅!
活该。
杜智多忧虑了多日,那张阴沉的脸上,总算挂上了久违的笑容。
“沈公子!”四下没有旁人的时候,他不用避讳:“多亏了您啊!您的招不愧是斩草除根,狠是狠了些,但太有用了!杜某可得好好谢谢你。”
“先不要高兴这么早。”沈随风不太乐观,毕竟他对李潜的了解,要更多一些。
李潜在七年前遭遇那种事,能
完整的回来,并在朝廷掀起腥风血雨。
在一年前被山匪绑架,坠入山崖,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之际,还可以安然回来,从此平步青云。
这让他不得不担心,他此次会不会同样置之死地而后生。
谁让他似乎次次都能绝地反弹呢?
若是他没死,且再度回来,这绝对不是他希望能够看到的。
杜智多正高兴当头,被泼了盆冷水,脸色有些不愉:“沈公子此话怎么说?您还在担心什么?”
“李潜可能没死。”沈随风拧着眉头道。
“怎么可能?”杜智多连连摇头:“回来报信的人说,洪水非常汹涌,他都是挂在树上,才没被冲走的,城内积水几乎漫过了脖子,李潜都被冲走了,那种情况下,应该是必死无疑。”
“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用。”沈随风不赞同的道,他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李潜死没死,得看看能不能找到尸首。”
“这哪儿能找到。”杜智多瘪嘴,他上前几步,同他说道:“咱们夀春是上游,下游途径多个地方,最后是汇入大海,想要找人,难上加难,要我说,根本就是找不到,河流是会动的啊!再者,指不定尸体
就被什么给吃了。”
见沈随风还是默不作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杜智多心中冷嗤。
在他面前装的跟个祖宗一样,其实打心底里还是很畏惧李潜的吧?
他默默翻了个白眼,笑着安抚道:“沈公子,您未免太过担忧了,李潜有通天的本事,说到底也是个人,是肉体凡胎,之前的种种他能够活下来,靠的全是运气,可在天灾面前,运气根本毫无用处,杜某说句实在话,他若是真的运气好,就压根遇不上这事。”
沈随风知道杜智多劝服人有一套,好在他不是那种耳根子软的人,他有自己的判断。
“你在这里没事做,跟我去一趟城里。”
“啊?”杜智多怀疑自己听错了:“城里积水,还下着大雨,河堤被冲毁了,随时都有可能会再发大水。”
他暗示的很明显,表示并不想去。
沈随风扬了扬眉:“你不去?不看到李潜的尸体,你能真的安心?”
“杜某不安心是真,可现在去小命都得搭进去。”在关键时刻,杜智多脑子转的快,他将苏漾搬出来:“况且,夫人才刚生产完,情况还不稳定,反正李潜是被冲走了,找不找到人还另说
,不如等过两天,夫人情况稳定,雨势减小,咱们再去寻人也不晚。”
沈随风没有忘记,昨天看见的那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小脸。
他到底是看不够她,心里更记挂着苏漾,答应了杜智多的提议。
沈随风特意交代,不让把夀春被淹的消息说出去,杜智多势力大,诚心想隐瞒一件事,怎么可能会办不到?
早早出来避难的百姓们,像是居住在了与世隔绝的孤岛,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们唯独知道的,是雨越来越小。
曾有人提议过要回城中打探下情况,都被杜智多热情的拦下来,他对众人的说辞是,自己会派人去查看,省的大家冒险。
杜智多平常展示出来的形象,并不令人讨厌,相反,他颇为懂得人情世故,除了一些被他欺负过的百姓,几乎没有人觉得他不好。
他说什么话,大家自然是信的。
这样一来,消息硬是瞒了四五天。
沈随风觉得,没有李潜的日子里,是他过的最舒心的日子。
他会趁着苏漾睡着,换成百姓的衣服,混进山洞里,就守在她的帘子外。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甚至能听到她绵长柔软的呼
吸声。
她的帘子里总是点着蜡烛的,偶尔半夜婴儿会啼哭,她便起夜,抱着孩子轻轻的哄。
那低低的喃喃声,一下下的撩拨在他心上,酥酥麻麻,叫人欲罢不能。
他从来都知道,苏漾是个很好的女人,她是强大的,也是柔软的,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在等她成为他的娘子。
天意弄人。
幸好她即将回到他身边。
过程是坎坷了些,手段是卑鄙了些,然而他有什么错?不过是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啊。
春山上的雨渐渐小了,直到完全停下。
沈随风再次提出要回城时,距离大水淹没夀春城,已有整整七天。
被困在山洞中的百姓们,早就按捺不住,有不少壮丁,提出要跟他们一起回。
众人便这么出发了。
路上有人不安的议论,结合前几日那般大的雨势,进行着最坏的猜测。
一路气氛都很低沉。
夀春是他们的家园,没有人会看到家园被毁,还能笑得出来的。
这种低沉的气压,延续到见到夀春的城墙时,彻底爆发。
“老天!”不知是谁尖着嗓子喊了句,他远远的指着城墙道:“老天爷对夀春做了什么!那城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