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风沉默不语,并未回答。
杜智多以为他是在担心被苏漾发现,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公子,您尽管放心,女人生孩子哪还有精力去管别的,多个人少个人,她哪能知道?况且那种污秽之地,您去了岂不是脏您的脚?咱们又不进去看,只在帘子外面等着,她不会发现的。”
“污秽之地?”沈随风嗤了声:“你同样也是在污秽之地出生的,你娘生你的时候也是脏的,照这么说,你又能干净到哪儿去?”
杜智多险些当场就炸裂开来。
沈随风怎么能这么说他?
整件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女人生孩子本来就又脏又恶心,大家都清楚的事情,难不成还不让说了?
沈随风是关心则乱,自个情场失意,将这些不顺心都发泄到他身上来。
他算个什么玩意!
京城来的了不起吗?
要不是他那会儿慌了神,走投无路之际,被他找上了门,他能现在这般受他要挟被他欺压?
且先忍着他!
等除掉了李潜,他若是还敢这么嚣张,就别怪他把事情捅到皇宫里去。
李潜是当今圣上最挚爱的亲弟弟,失去了如此一位至亲一个左膀右臂,杜智多笃定
,李知一定会追究到底。
到时候沈随风就算有通天的本事,还能将朝廷掀了不行?
杜智多紧绷的神情,渐渐松缓些许。
他佯装做道歉的假意抽了自己的脸一下,赔礼道:“哎哟,你看我这张嘴,是我说错了,公子您别生气。咱们进去吗?”
沈随风短暂的觑了他一眼,指指他身边的仆从:“把衣服脱了。”
杜智多心领神会,忙狠狠瞪了小厮眼:“没有半点眼力劲儿,赶紧把衣服脱了!没听到公子吩咐吗?”
他向来表现的很热情积极,直接上手帮忙扒衣服,而后又笑意盈盈的伺候着沈随风换衣服。
杜智多还怕他过分担心,言语之间都是安慰,说苏漾身边的稳婆都相当有经验,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他将自己真正的情绪藏的滴水不漏,任谁都想不到,此刻他内心有多阴暗。
沈随风才不在意旁人怎么想,他也并没有让他碰自己。
他自行整理着衣衫,灰扑扑的下人服饰,穿在他身上,竟然将那张脸衬托的越发不凡。
“你最好祈祷如此。”沈随风淡淡出声,语气轻飘飘的,旋即他不知想到什么,诡异的勾着唇角哼了声:“她有事你跑不掉。
”
杜智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服气的心想,他难不成还真敢把他做了?
“不会的。”这是他多年来下意识的反应,嘴上先否定,脑子跟着转,片刻又开口道:“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呵呵。”
沈随风已经整顿完毕,将帽子戴好后,示意杜智多上前,杜智多装作讪讪的样子,重新回到山洞。
里面还是乱哄哄的一团。
男子们大多在山洞外面闲聊,剩下的多数为女子,她们自发的聚在一起,就守在帘子外闲聊。
生产过的妇人及阿婆们,隔空传授经验,偶尔和未出阁的姑娘家们,说说生孩子的辛劳以及自家男人有多气人。
杜智多去而复返,身后还领着一群男丁,在人堆里确实很扎眼,以至于他们方出现,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投过来。
见他们直奔帘子这边,妇人们拧着眉头,到底拦住了他。
“杜公子,您这是做什么?”有个上了年纪的阿婆道:“再往里去,有女人在生孩子,你过去不大合适。”
“是是是。”杜智多笑容满面:“没说要过去,就是想同婶婆们在一起,离得近些,杜某实在担心,兴许各位也知道,里面这位可是从京城而来的
钱大人的夫人,钱大人为我们夀春做了件大好事,如今他不在,我又与其交往,便想着替他多照顾照顾夫人。”
“原来如此啊!”
“正是呢。”杜智多混在女人中间,游刃有余的道:“咱们一起等,一起等啊!”
对方无甚恶意,气氛再度和谐。
沈随风微微弓着腰身,低垂着头的混在中间,他不言语,只专注的留意着里面的任何动静。
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他却仿佛能够清晰的听见她的每一次喘息。
哪怕事实上,她并未溢出半点疼痛的吟叫。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煎熬的。
女婢们走动的脚步声,越发凌乱,本就嘈杂慌乱的声音里,开始夹杂稳婆们惊慌失措的喊叫。
就连一向不怎么上心的杜智多,都被吓的挺直了腰背,两眼直勾勾的看向帘子。
他不敢开口,悄然用余光瞥向沈随风。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山洞里本就昏暗的光线,此刻变得越发稀薄。
男人的脸隐在黑暗之中,神情看不真切。
唯一晶亮亮的,是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那里面盛满了担忧,以及藏也藏不住的爱意。
杜智多短暂的失神过后,无所谓且不解的笑了笑。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那么爱另一个人呢?
最爱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吗?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那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当然,他觉得他这辈子可能都不愿意体会。
瞧瞧沈随风这副德行,就知道爱情多叫人盲目了。
他这样的才能,出色的外貌,优越的家世,没了苏漾,随随便便就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姑娘。
怎么偏生就盯着一个人不放,还心甘情愿为了她,去得罪大越最难惹的那头狼?
爱令智昏。
简直有病。
“快了快了!”突然,一声响亮的喊叫,差点把他的魂儿直接吓没了,杜智多狠狠打了个激灵,醒过神来,问:“什么快了!”
帘子里面稳婆的声音又高亢的传过来。
“再用点力!孩子已经见头了!夫人啊,再使把劲儿!”
苏漾知道她折腾了好几个时辰,从一开始的精力充沛,生到现在,连抬起手指头的劲儿都没了。
她很清楚,再拖延下去,就会很危险。
外面的雨还在下的猛烈,身下的剧痛如撕裂般,又辣又火的烧的她脑袋混混沌沌。
她深吸口气,死死的闭着眼睛,趁着阵痛再次发动时,一鼓作气的道:“还不快出来!别赖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