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苏漾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看着那个妆容精致,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的女人,完全没有半分被困在冷宫长达六年的狼狈和落魄。
端庄大方,高贵孤傲,像是绽放在沙漠里有刺的蔷薇,一颦一笑都带着醉人的毒,危险又令人欲罢不能的着迷疯狂。
哪怕她穿着的,只是最寻常的粗葛布衣,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气质,仍尽显无疑。
李潜拉过苏漾的手,在距离她还有两米远的距离停下来,郑重其事的弯腰道:“潜儿恭迎母后。”
苏漾连忙跟着行礼:“儿媳恭迎母后。”
徐语安目光只在苏漾身上停顿片刻,就转向了李潜:“事情都处理好了?”
“都处理好了。”他说。
徐语安沉吟着点点头,叹息着道:“六年了。潜儿,走近些,给母后瞧瞧。”
她生性是柔软而高傲的,因着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嫁给皇帝,所以少女哪怕没有见过越武帝,仍悄然对他芳心暗许。
越武帝那时候样样都很出色,她尚在闺中的时候,曾偷偷看过他的模样,从此对他的喜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有信心,以自己的容貌和才情,嫁给李瑾之后,一定能够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新婚之夜粉碎了她的期待,让她看清自己是个笑话。
李瑾粗暴的占有她之后,甚至都不曾过夜,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他告诉她,他不喜欢她,这辈子也不可能爱上她,叫她安分守己的做好自己的皇后,不要抱着不该有的期待。
徐语安是高傲的,是冷艳的,她被多少男子明里暗里的追求过,何曾受过这种羞辱?
李瑾如此对待她,她又岂能再自取其辱?
她收起少女所有的天真单纯,及时克制了对他的感情,只一心想做好皇后,好为自己的儿子铺设帝王之路。
宫里的女人,要么奔着帝王的宠爱,要么奔着儿子的未来,她难以跳出这个圈子,只能将所有的心血,倾注在两个儿子身上。
然而即便如此,李瑾还是不肯让她得偿所愿。
他让别的女人抢走她的后位,夺走她儿子的太子之位,还一心想要害死她的亲生骨肉。
这份深仇大恨,她怎能忘又怎敢忘?
她之所以能够在冗长枯燥煎熬的冷宫,坚持六年,无非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将李瑾对自己做的事情,全部回敬到他身上。
现在,从冷宫里出来,仅仅是开始,是她报复的第一步。
徐语安望着沉沉的夜
色,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刚才在里面,听见了烟花爆竹的声响,看来今夜是新春了。”
“母后猜的不错,正是新春夜。”
徐语安笑笑,脸上这才能看到一些皱纹,说道:“总算能够在外面过个新年了。”
“娘娘这些年辛苦了。”桑嬷嬷哽咽着道:“老奴可把你给盼出来了!”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徐语安安抚她:“咱们现在这是双喜,不,三喜临门。这是苏漾吧?”
苏漾被点名,乖巧的上前几步,恰好徐语安伸出手,她了然的搀扶住了她,道:“回母后,儿媳是苏漾。”
“瞧着和小时候倒是没什么大的差别。”徐语安盯着她的小脸看,啧啧打趣李潜:“潜儿艳福不浅,娶了个天仙般的夫人。”
李潜紧绷冷肃的脸,直到此刻,才温柔的笑起来。
他眼神缱绻的看向苏漾,温声道:“母后说的不错,的确是娶了个天仙,孩儿真有福气。”
男人火热浓烈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一如他拳拳灼烫的感情。
当着长辈的面,苏漾觉得难为情,娇嗔的跺了跺脚,低声喊了句:“李潜!”
“夫人害羞了。母后,漾儿她面皮儿薄,孩儿压根还没说什么呢
,她便脸红的不像话。”李潜心情极好,继续打趣道:“母后以后莫要欺负我的夫人。”
“是吗?”徐语安和李潜的相处,一向都融洽且随心,她闻言故作正经的道:“本宫最爱逗弄面皮儿薄的,漾儿,以后没事便进宫来陪我解解闷,我倒要瞧瞧,这面皮儿能有多薄。”
苏漾被他们一人一句的来回打趣,脸颊烫的仿若要冒烟般,憋了半天才道:“母后怎么也跟他一起取笑人家?”
“你这夫人好玩。”徐语安看着李潜回答道:“人上了年纪,可不就这点乐趣了?”
她长长的眼角戏谑的扬起,眸中风情流转,让苏漾只觉得,这样的佳人,举世再无双。
李潜的容貌,很大部分继承了徐语安,他的眼睛和嘴巴有七八分像,但要多了几分邪戾和漠然。
这大概是因为后天经历所造就的气质不同,反映在面容上,也有些许不同。
长长的冷宫路,他们几个人一起走,没有来时的凄凉,反而多出些欢声笑语,连一向寡言少语的桑嬷嬷,时不时也会乐的笑出声。
徐语安六年没曾出来过,看着外面的景色,即便只是深宫高墙,她依旧颇为高兴的样子。
她问起的大多都是
琐碎的事,比如问李潜何时成亲,又问他可育有孩子。
一提到孩子的问题,苏漾就头皮发麻。
她脸无端的红起来,没想到李潜道:“漾儿年纪还小,这件事孩儿倒是不着急,若是母后着急,我们今晚回去便开始努力。”
徐语安笑笑:“说的倒是,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一遭,漾儿年纪小,把身子养好再生也不迟,到时候也能少受点罪。”
“好生养着呢。”李潜揶揄的看向苏漾,见她微张着嘴巴,他朝她眨眨眼,笑道:“当祖宗供着呢。”
苏漾听他说话越来越不靠谱,心想自己在长辈心目中的形象,这下全被他给毁了,于是下意识的朝徐语安看去,却见徐语安表情无异,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微微怔然,发现她这个婆婆,好像不太一样。
说说笑笑间,不知不觉竟走出了冷宫,徐语安望着偌大浩瀚的天地,笑容渐渐收敛。
她朝前看去,几个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孙来胜手持圣旨,恭敬的立在对面。
“徐语安接旨!”孙来胜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他略显浑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徐语安理了理衣衫和发髻,笑容温婉的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