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潜从不指望,能够从苏漾嘴里,听到这般动情的话。
他太清楚她的羞涩内敛,清楚她的迟钝木讷,清楚她的博爱与不拘,所以在此之前,他从来不抱任何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回应。
世上女人千千万,他知道她的不同,因而更加珍惜她的不同。
她可能永远不会像别的女子那样,事事对他依赖,或是为了他会洗手作羹汤,或是言听计从只做他的小女人。
他只希望,她的心里能有他的位置,一天比一天对他更好,这就足够了。
“夫人。”他强压不断往上窜的热流,笑着舔舔唇,道:“这是在对为夫表白吗?”
苏漾脸红了红:“你以后莫要胡说了,我这个堂堂大将军,说出这番话,实在难为情。”
“这有什么?大将军也是人,每个人都当忠于感情,也当坦然的表达感情,夫人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他循循善诱着。
苏漾刚要觉得有点道理的时候,抬头看他,男人笑嘻嘻的压低嗓音哄着她说:“说句喜欢为夫听听。”
“才不要。”她拧他胳膊,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身处何地,漂亮的大眼睛,朝着高座上望了一眼,提醒他道:“你老实会儿。”
“夫人会说吗?”
“等会便说。”身边有人已经朝他们看过来,
苏漾只想让他不再开口,忙敷衍道。
李潜嗯了声,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总觉得他口吻里藏着嘲讽的低嗤,当她试探的转过头去时,他的眼睛漆黑而晶亮的朝她眨着。
“又偷看为夫?这回被逮到了吧?”他逗她。
苏漾鼓鼓腮,此刻越武帝恰好说到从天下各地回到京城的诸位皇子身上,先是对几位皇子近年来的成就予以肯定,而后又加以点评。
一时之间,晚宴仿佛一个大型政绩汇报会。
苏漾听得昏昏欲睡,又看见了李淳,见他穿的整整齐齐,问李潜道:“五皇兄今天怎么穿的格外正式?”
“因为有大事。”
“什么大事?”她来了兴致,精神抖擞的问。
李潜似笑非笑的挑挑眉,他凑近,在她耳边低声的道:“如果为夫没有猜错的话,恐怕是要立他为太子。”
“啊?”
苏漾这下震惊了。
前太子李彻才刚刚出事,连两个月都不到,立马就立新太子。
她想到前段时间李潜说的,越武帝身体明显走了下坡路,看来是真的无疑了。
因为李潜的这个猜测太大胆,她听得格外认真,果不其然,在越武帝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之后,他清了清嗓子,鹰隼的眼睛扫向众人,在经过李潜时,尤为刻意的停顿了片刻,只是
片刻,那双眸子里的冷色,依然让苏漾不寒而栗。
他在警告他们?
苏漾绷紧后背,反倒是李潜,笑容更大了些,他甚至换了个姿势,慵懒的翘起长腿,搭在了长桌旁。
越武帝审视完众人,严肃的开口:“国不可以一日无储君,五皇子李淳,为人敦厚,能力出色,多年来代朕镇守边疆,攘外安内,为大越立下汗马功劳,因此,朕随同诸位元老商议过,决定立五皇子李淳为我大越太子,即日起,留在东宫,辅佐朕处理朝政。”
李潜的猜测是对的!
越武帝的消息,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大部分人都很意外震惊,但也有和李潜一样平静的,都是混迹官场的人,就算震惊也不会表现的太过夸张。
短暂的沉默过后,不知是谁带头,呼拉拉的跪了一群人。
苏漾拉着李潜下跪。
耳边闹哄哄的声音,异口同声称赞越武帝英明,同时又恭恭敬敬的拜见了新的太子爷。
这一番之后,越武帝严肃的脸上,总算露出欣慰的笑容。
紧跟着是李淳讲话,言辞谦逊而恭敬,收获了不少好感。
李潜在旁一杯一杯的倒着小酒,他的长途仿佛无处安放,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又翘到了桌子上。
他神色看不出喜怒,反而让苏漾心中没底
。
在他又一次饮酒时,苏漾拦住了他,从他手中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后,放在了桌上。
“这酒味道还不错。”她说:“你有心事?”
“没有。”李潜道:“五皇兄能坐好太子的位置,百姓能有福气。”
苏漾知道他对皇位不感兴趣,听他口吻淡定,脸色无异,沉吟着嗯了声:“其实百姓要的很简单,吃饱穿暖有个小家。”
“他能做到。”李潜长腿晃了晃:“不过这番虚伪的寒暄,听着恶心。”
“……”
他不以为意的笑笑,将酒杯放到桌上后,长腿终于收了回来。
就在这时,继李淳之后,一段歌舞结束,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坐在人群中的闻储,却站起身来。
众人都是坐着的,他就显得很突兀,叫人不想注意到都很难。
越武帝看到他,就觉得扫兴,因为闻储给他的印象,一出现汇报的都是大事,还不是那种叫人愉悦的好事,无一例外都是坏事。
他眉头突突的跳,不等他开口,就抢着压下口吻道:“闻爱卿,这是喝醉了吗?也想为大家献舞一支吗?”
话里的威严意味浓重。
这要是换成别人,肯定被吓的什么都不敢说了,可闻储是谁啊,京城头铁第一人,他想说的事情,就算把命丢了,那也要说。
闻储不为所动,他接下帝王的调侃,天生的笑唇,让他看起来似乎极好相处,也似乎极容易被劝说。
事实恰好相反。
他道:“微臣并未喝醉,实在是有大事要事,不得不在这种场合上说,因为太过庄重,太过郑重,想引起圣上重视,所以才冒险,选在了今时今刻,若是扫了皇上您的兴致,那微臣实在并非有意。”
头铁!
头真的铁!
这番话稍微你琢磨琢磨,不就是不管皇帝你高不高兴,我闻储都要把事说完的意思吗!
苏漾生出种听朝政的错觉,即便四下衣香鬓影,她依然觉得剑拔弩张,心跳的紧张极了。
越武帝面露不悦,并不掩饰,他哼声道:“既然知道会扫朕的兴,又何必来找不痛快?”
这种狠话,闻储又不是第一次听,听着听着就习惯了,胆子也大了不少,再者说了,他自找的不痛快还少吗?
不差这一回。
他摇摇头,纠正道:“回圣上,并非是臣在找不痛快,而是微臣见不得沉冤无法昭雪,若是微臣不知真相便罢了,既然已知,又怎么能够无动于衷继续装聋作哑呢?天下有太多阳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但倘若微臣能发出一点光,就能将我大越照亮一分,所以,微臣有事启奏,且不得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