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自认还算淡定,但事实上,换做任何一个人,忽然知道身边日夜相伴的男人,在外有一对儿女,心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愤怒。
她倒没有多少愤怒,从男人似笑非笑的口吻中,听出了几分戏谑,便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换了个姿势,撑起半个身子,仰头疑惑的看着他。
外面没有月亮,只有屋檐下稀薄的光线,漏过雕花窗户绰约照来,她的眼睛睁的圆圆的,像是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
“哪来的一对儿女?”她哼了声:“若是不把话说清楚,信不信我剁了你?”
“剁了为夫哪里?”他还有心情调笑她:“夫人好凶好残忍好无情。”
“赶紧说。”她作势要拧他的耳朵,李潜反而把耳朵送过来,催促她:“夫人,快拧上,别让你的手无处安放。”
本来是件很严肃的事情,被他这么插科打诨之后,苏漾忍不住笑出声。
李潜看她脸色缓和,才慢慢的道:“那对儿女中的男孩,为夫起名叫李容时,他是皇兄的遗腹子。女孩叫羽尘,是为夫被放逐那几年中捡到的。她年纪和容时差不多大,便一起偷偷养着,容时的身份特殊,不能轻易暴露,如今尘埃即将落定,为夫便差人将两个孩子送往京城。”
“
皇兄的遗腹子?”苏漾惊讶:“当时太子妃出逃的时候…是怀了身孕的?”
“正是。”
“那太子妃呢?”苏漾听出关键,问了起来。
李潜口吻顿了顿,叹息着道:“死了。”
前太子妃在生下那个孩子之后,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封书信,恳请他将孩子抚养成人,并说只希望孩子做个平凡普通的世人。
他察觉到不祥,派人去寻找,最后是在一处河岸边上,见到了她。
将她打捞上来的是个渔夫,说看样子是溺水而亡的。
李潜后来将她下葬,替她料理后事,她本是堂堂的太子妃,在人走了之后,只能用最普通的方式下葬,甚至连常人都不如。
苏漾的心情低落下来,她不明白,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为什么会这样丢下刚刚出生的孩子。
“她为什么会那么做?”她奇怪的道:“明明已经逃出来了,隐姓埋名,这样一辈子下去,估计都不会有人知道,都有死的勇气,为什么没有活下来照顾孩子的勇气呢?”
这个问题,以前李潜也想不通。
他把所有的原因,都归结到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之上。
直到前段时间查出来那段隐秘的往事,才明白她为何会义无反顾的坠江。
羞辱与愧疚,将她吞噬,大概连她
都不清楚,孩子到底是李知的,还是越武帝的吧?
想到这里,李潜就觉得恶心。
他强迫自己不去追究这些,因为孩子是无辜的,他如果有选择,恐怕也不会愿意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出生。
说到底,造成这一桩桩悲剧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位于高座上的人。
李知的惨案中,周声晚只不过是推波助澜的帮凶,真正的应该得到惩罚的,是那个他曾经想得到他宠爱的父皇。
“李潜?”
“李潜?”
他过于沉溺与自己的思绪之中,苏漾连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问她:“怎么了?”
“问你话呢!”
他想着方才的问题,摇了摇头:“不知道,女人的心思最难猜,为夫只猜你的便费了所有心神,无暇顾及他人。”
关于那段皇室肮脏的过往,就永远埋葬下去吧。
他不想让苏漾知道,仿佛被曝光后,就连他都变得自卑不堪起来。
苏漾没问出来什么,只好作罢,她想着他的话,道:“孩子已经在路上了?”
“恩。”李潜算了算时间:“估计这两天便到了。”
“那还能一起过年呢。”苏漾想到高兴的事,小脑袋重新躺下去,窝在他怀里道:“今年府上可以热热闹闹的。”
这是苏漾嫁过来之后的第一
年,也是她和李潜一起度过的一年。
往常情况下的这个月份,她依然混迹在军营里,和大家伙吃肉喝酒,沙场练兵。
保家卫国的日子,是枯燥的,什么节日,于他们而言,都像是不复存在。
女子们脱下红装,换上戎装之后,便是摒弃了世俗间热闹的一切。
她们的心中,装的是国家安定,百姓安康,装的是山河永固,天下太平。
今年的新年,对苏漾来说,意义特殊。
那些厮杀凶残流血的时光,像是被黄沙掩埋了般,她嫁给李潜之后,开启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苏漾睡得不安稳。
大概是睡之前想到了和她并肩作战的将士们,梦里又回到了刀光剑影的战场里。
她不觉得自己属于这片地狱,事实上,没有人是属于地狱里的,可她还是一次次的高举起屠刀,照着冲上来敌人的头颅砍去。
睡醒时浑身出了汗。
屋子里的炉子烧的噼里啪啦作响,蒸的人脸蛋都暖烘烘的,她起床便觉得身上汗涔涔的,叫了沉香来伺候,顺便让圆缺准备热水。
沉香给她擦了擦汗,瞧着她比前段时间丰腴不少,心中稍安。
总算保住了饭碗。
李潜私下里发话,说让给苏漾补身子,说她自打受伤过后,瘦的明显,若是她
养不胖苏漾,可就要被送出去嫁人了。
眼下王妃气色红润,面容娇柔,单是她一个姑娘家,看了都被迷得挪不开视线。
“夫人真是个美人胚子。”沉香和她聊着天:“王爷说快过年了,已经差了嬷嬷们来给您量尺寸,说是要添两件新衣。”
苏漾泡在浴桶里,听到后点点头:“大过年的是要做两件新衣服,我记得小时候,娘亲每逢过年便准备好了新衣服,但是不到新春那天不让穿,我就私下里晚上偷偷的试穿,再偷偷的叠好放到柜子里,后来去了军营,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时光了。”
“谁不是呢!”沉香跟着说起自己小时候。
苏漾听的浅笑:“府上下人们的新衣服都置办了吗?”
“啊……没有。”沉香道:“不过年货都发过了,夫人放心。”
“嬷嬷们既然要来,便给府上下人们都置办一件衣服吧,大家都辛苦一年了,你和圆缺也一人做两件,总不能跟着我还受委屈。”苏漾打趣。
沉香摇头:“跟着夫人哪会委屈?幸福都来不及呢!”
“知道你嘴甜,不委屈是一回事,我想对你们好是另一回事。就这么定了吧,对了,还得再做几套孩子穿的衣服。”苏漾说着,想到什么,停了下来:“尺寸我还得找王爷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