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无边,幽幽照着浩瀚大地,月光在稀疏的枝叶间跳舞,斑驳光点落在古老的街道上,将夜色衬托的越发娴静。
“还没好吗?”
巷尾最深处的一家院子里,灯如豆,人头攒动,十几个混混齐刷刷的蹲在墙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院中的那口大锅。
大锅有缸口那么大,锅下柴火烧的噼里啪啦,红光伴着热气扑面而来,上面袅袅的白色烟雾往上飘,香气令人馋虫作祟,直流口水。
一阵凉凉的风吹过,这股香气越发浓郁。
十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深深吸了口气,急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明哥这锅里面炖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香啊!”
“咱们明哥的厨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这味道……啧!闻着就觉得好吃啊!”
“太香了!我受不了了!你们帮我看着点明哥,我先去给大家伙尝尝味儿!”
“切!要去也是我去!危险的事情让我来!就冲着这飘香的味儿,被明哥揍一顿都心甘情愿!”
十几张嘴正说得热火朝天,有个蹲着的身影,摸着墙边站了起来,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陈永明沉着脸走出来。
嬉闹声瞬间凝滞,想偷摸去吃两口的那道影子,这会儿缩的比谁都快,眨眼就抱着头佯装呼呼大睡。
陈永明走到大锅旁边,掀开锅盖闻
了闻味儿,随即就要弯腰去抽出两片柴火。
“还不够味儿!”屋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大火继续炖!”
陈永明动作一顿,嘴唇动了动,似是低低的应了声,而后他站起了身子,走到一旁继续劈柴。
小弟们在歇着,哪敢让大哥辛苦动手,当即有几个眼睛活的,冲上去笑嘻嘻的接下了这个活儿。
“明哥!小的来!您歇着!”那人话说的甜:“您要劈成什么样的,跟小弟说,要宽的还是细的?”
陈永明眸色沉沉,倒没抢着干活,他被问到了,朝屋子里面看去,那人似有感应,又气呼呼的道:“细的!”
“细的。”陈永明代为传话。
小弟讪讪的点点头,闷头干起活来。
一时间的小院里,除去忙碌的身影,剩余闲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对上陈永明的目光时,又若无其事的挪开。
他们这群小弟,跟着陈永明已有好几年,日常的生活就是打架斗殴,收收保护费之类的,刺激又枯燥。
之所以说刺激,是因为打架挺刺激,之所以说枯燥,是因为自从有了陈永明,他们打架就没输过,高处不胜寒的感觉相当枯燥。
陈永明话少人狠,打起架来不要命,男人间的认同很简单,只要你比我强我就服你,他们十几个人都被陈永明打过。
不打不
相识,他们认陈永明当大哥,陈永明嘴上不说,却开始罩着他们。
他们曾经最辉煌的时候,制霸了整整两条街,那时候大家都很膨胀,畅想着以后制霸整个京城,最好是地方官管明面上的,他们管暗地里的琐事,谁知道他们以为的刚开始,如今成了最灿烂的顶点,因为陈永明的弟弟,得知了他在外干的事情后,跟瘫痪在床的娘亲告状。
陈永明一家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他也是孝顺的,被娘亲一顿吵骂后,明面上决定找个正经的营生,好歹稳住家里人。
他开始跟人学厨艺,胡乱找个了师傅,学的也是七七八八,之后便白天做工,晚上跟他们出去继续干以前的活计。
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了呢?
他在天下烤串干起来之后,像是真的洗心革面了般,不仅不再当混混,还逼着他们做小弟的去找正经营生。
小弟们既然认了他当大哥,对他说的话自然言听计从。有的去给人当码头搬运工,有的在打铁铺帮忙……
反正比起来街头混混,眼下干的活计都是体面的。
他们都是被命运抛弃的人,是自出生起就深陷底层泥淖的人,无论怎么挣扎都能一眼看的到尽头的那种人。
在遇见陈永明之前,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可又不得不承认,遇见他之后,很多事情
的发展开始失去掌控。
比如陈永明真的拜师学艺。
他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一个又胖脾气又臭的老头子,正儿八经的三拜九叩之后,每晚开始琢磨各种菜式,立志要当大厨。
不过别说,这老头脾气臭归臭,在他指教之下,他们大哥做的饭菜越发的好吃。
“换小火!你在发什么呆!又在想那个女人?呸!就你这样的德行,什么样的女人都和你没有关系!”众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突然耳膜充斥着老头的喊叫声,对方中气十足,凶巴巴的骂道:“陈永明!换小火!老头再跟你说一遍!你学不好做菜!对她没有任何的帮助!她是不会拿正眼看你一眼的!”
陈永明沉默的起身,将燃烧的柴火抽出来几条,就在这时,屋子里窜出来一道黑影。
老头胖的像个不倒翁,走路摇摇晃晃,所过之处犹如经历一场暴风,他自己底盘却很稳,眨眼来到跟前,掀开锅盖,使劲儿闻了闻。
浓郁的香气四散,有小弟止不住的馋,拍马屁道:“老爷子,咱们炖的是什么啊!实在是香啊!等会小的们有份儿尝尝吗?”
老头哼了声,从案板上拿起大勺子,他用勺子蘸取各种调好的配料,又撒上切碎的小葱,在锅里搅拌均匀后,盛了份汤。
他鼓着腮,长长的白须随着他的呼
吸而飘动:“尝尝吧!看看和你今晚做的有什么不同。”
陈永明尝了口,渐渐品出点区别来,他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后,道:“我知道我欠缺的是什么了。”
“那就等会再煲一锅汤,煲不出来这个味道,就不准睡觉。”老头打了个哈欠,缓缓的说道。
陈永明没有怨言,见他要走,又说:“师傅,徒儿跟您说的那件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想让老头我出山?”老头瘪瘪嘴:“你们先把孙冕的事情解决了再说,今晚李潜找你单独上楼,都说了什么?”
“如何解决孙冕,讲了讲他的安排。”陈永明知道老头精明,没打算隐瞒。
“没提你和苏漾的事?”老头摸了摸胡子,满脸写满了好奇。
“没有。”
“哈哈哈哈!”老头大笑着拍掌:“这才是他,外头传的沸沸扬扬,他却提都不提,知道为什么吗?”
“他信任王妃。”陈永明说道,在这点上,他极其欣赏李潜。
“此其一也,”老头摇头晃脑的说:“其二是你不足为惧,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都不够格让他嫉妒让他紧张。苏漾见过他那样的男人,又怎么会为你沉迷。”老头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久远的往事,口吻突然怅然:“你啊,和他相比,还差得远呢。想抢人家的女人,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