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去整理了下,洗把脸回来的时候,李潜已经被商星沉从浴桶里面捞了出来,他被放在了一张木板上,商星沉注意到她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指挥她说:“把桌上那两个罐子取过来。”
两个罐子一红一蓝,红色罐子里的是粉末,蓝色罐子里不知是什么无名液体。
商星沉继续施针。
他在将银针刺入他身体之前,都会在蓝色罐子里浸泡一下,之后涂上粉末,最后才是精准的施针。
李潜只着着里裤,所有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几乎都扎满了银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潜像个刺猬。
他身上的黑气依然浓沉,给人阴暗而邪恶的感觉,装满药汁的浴桶停了火,袅袅白雾渐渐散去,房间里的温度也渐渐下降。
氤氲的水汽让空气湿漉漉的,落在肌肤上,夹杂着漏进来的凉风,让人明显感觉到秋意已至。
苏漾身上落了层薄汗,她从商星沉开始施针起,就全神贯注认真的盯着他。
她知道他如何运针,也清楚他的手法和顺序,她甚至能算清楚到底施针几次,刺入身体的银针有多少。
商星沉大功告成后,热的浑身是汗,筋疲力尽的被柳离岸搀扶住,她的状态也并
没有好到哪里去。
长时间的高度集中精神,十分耗尽体力。
她的脑壳隐约作痛,偶尔还会产生嗡嗡作响的错觉,苏漾深吸口气,仍记挂着问商星沉:“结束了吗?”
商星沉喝了口茶,面露疲惫:“恩。”
“这就结束了?”苏漾疑惑。
她看看被扎成刺猬一样的李潜,除了身上多出数不清的银针之外,和毒发时的他并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脸仍旧肿胀着,身体也是,黑色的毒素蔓延,依旧毫不美观令人作呕。
要不是对面的人是商星沉,她几乎要破口大骂了。
治疗前和治疗后,一个样子,还被扎成了刺猬,他保证的效果呢?
不说有特别明显的效果吧,好歹能让人信服啊!
苏漾的口吻,让商星沉翻了个白眼,他可是歪门邪道的天才,有这份倨傲的本事,面对别人的质疑,冷冷的发笑:“你行你上。”
“……”
她不行她还不能问问了吗?
苏漾也跟着翻白眼:“你倒是行,可他这样好像看着并不怎么好。”
“等吧。”商星沉懒得再多说:“反正死不了,我累了,明天晨起你再来看。如果还是这样的话,你把我头拧下来。”
“……”
有商星沉这
句话,苏漾还能再说什么?
她看着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房。
外面夜色浓沉,苏漾漫无目的的愣了片刻,身边有脚步声走动,她才恍然惊醒,就见柳离岸朝她走来。
柳离岸劝慰她说:“王妃你跟着熬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王爷这边我在守着,神医是天才,他的法子虽然很奇怪,但我就知道,他一定可以的,你应该相信他,天才的思维和我们常人无异,他有这份自信,我们就更应该笃定不移。”
他顿了顿又说:“而且,我觉得王爷的气色好了些,脸上萦绕着的那层黑气,似乎是淡了。”
幽幽烛光之下,经过他提醒,苏漾再看,好像的确像他说的那样。
她很难确定,是不是心理作用。
“我去稍微整顿下,很快回来替你。”苏漾说。
她回房间眯了会,睡的并不踏实,短暂的片刻,做的净是些乱七八糟的梦,大多数都和李潜身上的毒有关。
白日那些狰狞的可怕的画面,像是刻进了脑子里,就连睡梦中,都要跑出来折磨她。
她被那一张不停重复的死气沉沉的脸吓醒了,坐起身时,才后知后觉的又做了噩梦。
以前她从不做
梦,自从开始在意李潜之后,开始畏惧死亡之后,才开始做梦。
噩梦因着人的恐惧而生,有所敬畏的东西,噩梦才会来袭。
苏漾知道她是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她去看李潜,刚推开门,里面就传来柳离岸兴奋的声音:“是王妃吗?”
“啊?”
“你快过来!”他高兴的顾不上用敬词,快步走来,拉起她的衣袖往房间里带:“快看!”
在木板上躺的直挺挺的李潜,依旧浑身扎满银针,然而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先前涌上来的黑色毒素,竟然奇迹般的消退了。
不仅是他的脸,还有他的脖子,以及他的上半身,黑色毒素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下半身情况虽然还是比较惨烈,可有转好的趋势。
苏漾忍不住骂出声。
她不得不服。
柳离岸搓搓手,对商星沉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他近乎痴迷的搓着手道:“天才就是天才!天才就是天才!”
苏漾重重点头。
他的法子让她极其狐疑,她从未听说过有人解毒是这样的,毫无疑问,天才的确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揣测。
苏漾看到了希望,被噩梦吓的坏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她也不瞌睡了,就搬了
张椅子,坐在李潜身边,观察着他。
柳离岸膜拜天才之作,也搬了椅子和她坐一起,两个人四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李潜看,仔细留意他身体上的每处变化。
“啊!快看!腿这里颜色淡了!”
“好像是消了些!”
“毒素开始褪了!神医太厉害了吧!”
“照这个速度,到天亮之前,所有的毒都应该解了!”
“啊!!小腿上盘踞许久的黑色毒素也开始淡了!”
“是的!你没有看错!我也看到了!这真是太神奇了!怎么还能有这样的法子!太神奇了!让人惊奇!”
“我……我……”越是临近天亮,两个人越是激动。
他们都坐不住了,看到李潜狰狞着的,爬满了伤口的小腿上,毒素没褪去一点点,两个人就会兴奋的蹦起来
他们一边惊叹着,一边称赞着,然而当毒素褪至最后,在他脚踝处只剩下丁点的黑色斑驳痕迹时,苏漾和柳离岸齐齐沉默。
房间里很静很静。
呼吸声变得很轻很缓,蜡烛燃烧着的声音又细又弱,苏漾抿了抿唇,眼眶的温热越来越烫,当看到那黑色一点一点消失时,她深吸口气,抬起头,盈盈欲坠的泪珠就这样,被她憋回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