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没打算跟李潜说。
她太清楚他的性子了,平时为他出头,他都担心会让她处境艰难,如果让他得知了这件事,他肯定会阻拦他。
一个月的时间,赌上她的命,怎么看这笔买卖都划不来。
李潜绝不会同意。
既然早知道他的选择,而她也不会改变她的决定,两个人的交谈,如果不能解决问题的话,那只是在无意义的争吵和浪费时间。
她说服不了他,他也不会认同她,两个人只会不欢而散。
与其闹得不高兴,不如什么都不说。
苏漾送走卜刀刀之后,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她回屋去找李潜,还没到达房间,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交谈声。
常年习武的她,耳力极佳,一下子就知道是白昼的声音。
李潜醒来了?
她没慌着靠近,白昼挑选的时机,是她不在的时候,说明有些公事不希望她听见,她是识趣的。
苏漾倒是一点都不怀疑李潜,就像她也有一些善良的秘密,她允许他也有。
她对外人的心机,从来不会用在亲近的人身上。
如果人人相处都要费尽心神,仔细计较,布局谋算,那活着也太累了,她希望至少对于亲密的人,能够保留最初
的坦诚。
于是她坐下来,夏夜的长廊竟然格外静谧,月光打在花花草草上,多出了几分宁和和沉寂,苏漾的心,就这样没来由的平静下来。
她安静的仰望星空。
其实夜幕并不暗沉,反倒因为璀璨星光而透着澄澈的蓝,像是一望无际的汪洋。
苏漾的呼吸轻轻浅浅,细细的微风,轻轻吹来,随着微风一起吹来的,还有混杂在其中的细小交谈声。
是房间里那两人的。
苏漾没打算听,只囫囵的略过,但夜太静了,静的丁点交谈声都能无限的放大,她就算不想听,声音也往耳朵里面钻。
白昼低声的说:“您让请的人,属下亲自去了一趟,已经把他们接到了京城来。”
“都安顿…咳咳……安顿好了?”这是李潜的声音,他身子虚弱,说话要大喘气,带着压抑的咳嗽,苏漾都替他难受。
她拧了拧眉,心道都成这副样子了,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安心修养更重要?
“安顿好了。”白昼又说:“那地方属下也按照您的吩咐,都派人盯着了。”
“好。”
“小鬼这两天情绪不好,嚷嚷着要逃,在马车上的时候就逃了好几次,都被咱们的人带了回来,至
于老人家,倒是很平静,像是意料之中的一样…但……”白昼顿了顿,迟疑的说道:“但他似乎认为,我们是宫里派去的人。老人家似乎和宫里有些渊源。”
“找柳离岸去给他们看看。”李潜说完,又是猛的一顿咳嗽,几乎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似的,他捂着嘴闷闷的道:“想办法让他治好。小鬼如果再闹,就带他来见我,我亲自同他说。”
“好!”白昼应下后,担忧更浓愁了,他几次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声音里带着颤抖的问:“主子,要是你…这一个月挺不过去…那属下……”他似乎想到了那个画面,眼圈瞬间红了,咬着后槽牙狠狠的说:“那属下一定不负主子所托,坚决完成您的遗愿。”
李潜最大的心愿,就是查明六年前的动乱,替兄长洗清嫌疑,将先皇后从冷宫里风光请出来,以及为自己博一个公平与功名。
他本是满腹经纶充满抱负的男人,他本应该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接受万人敬仰与钦佩,立下千秋万代的功劳,成就一生美名。
可他这些年的颠簸流离,白昼都是看在眼里的。
正因为看在眼里,所以李潜的坚持,才显得难能可
贵。
如果…
如果他真的不幸英年早逝,那他一定不负所托,即便孤身一人战斗到最后,也要达成他的心愿。
“不必。”白昼自顾自的感动着,被李潜出声打断。
他声音很轻,但分量很重,他说:“我要是死了,那些事情就随他去,我真正的遗愿,就是……咳。”
他难受的厉害,忙伸手去取手绢,紧跟着乌黑的血喷了出来,他摊开手心,沉默的看了会,才说:“我死后,王妃如果改嫁,就给她备最丰厚的嫁妆,好歹是我们府上出去的人,我们就是她的第二个娘家,万不能让人看轻了她去,她要是再新的夫家受了欺负,你就代我替她出头。但我希望你没有这样的机会。”
因为他希望她在没有他之后,再嫁也能过得很幸福。
苏漾对李潜的真心实意,作为白昼都为之动容。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又问:“那王妃要是不改嫁呢?”
“那她想做什么,你就帮着她做什么。”李潜叹了口气,说:“她想打仗,你就代我替她冲锋陷阵,她想经商,你就代我为她奔波跑腿,她想安安分分当个主子,你就代我替她打点好一切,让她有足够的的银子花。
这些年我有什么产业,你都一清二楚,全花在她身上,够她一辈子挥霍。”
“……好。”白昼压抑着颤抖的声音,他使劲又粗鲁的狠狠擦了擦眼睛,一字一顿的答应下来。
他和李潜都清楚,这次如果真的没有救命的解药,这番话就是临终遗言临终托付。
“至于你…白昼……咳咳。”李潜抿了抿唇,他将涌上来的那股腥咸味压下去之后,才说:“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我有太多想做的事情了,可惜似乎来不及了……只能请你去代我做。我希望我走之后,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我又实在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就当我这辈子亏欠了你,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主子。我懂,我懂。”寻常时候冷面冷酷的白昼,这个时候已经低低的抽泣着:“属下不要您报答,属下什么都不要…就要你活着。”
李潜不会安慰人,更不会安慰男人,他在抽泣声中,剧烈的咳嗽着,片刻钟后,才渐渐消停下来。
“累了。”他说。
白昼颔首:“那属下先下去了。”
“夫人呢?”李潜问:“我昏迷的时候越来越长了,你等下去找她,便说我醒了,我想瞧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