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烛光下,李春霆盯着手中的兵书,头也不抬的说道:“那是对真正寿王的,我……不过是替代品。”
不知是否错觉,顾子柒觉得李春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格外失落。于是她忍不住开口安慰:“我看不尽然,若只是对寿王的愧疚,太后不见得如此喜欢你,日日叫你过去陪同,她该是打心底的欣赏你。”
“……”
烛火在那一瞬间似乎也静止了,只有屋外的风,刮着薄薄的纱窗,发出不甚悦耳的声音。
第二日,顾子柒收拾好一切东西,准备跟梅姑知会一声,毕竟住在长生殿这么久了,纵使和榄菊不对头,但这梅姑,倒是没有太过为难他们。
谁知道刚到梅姑住处,梅姑却不在,问起服侍她的小宫女,小宫女却面露惊恐,什么也不肯说,直到顾子柒搬出李春霆的名讳,那小宫女才说道:“梅姑昨夜忽然被掖庭的人带走了,说她染了天花,要带去处置。”
“怎么个处置法?”这消息太突然了,顾子柒有些惊讶。
小宫女隐晦的说道:“但凡进了那掖庭的,没一个完整出来的,若是染了天花……想必是扔
到暴室里,乱棍打死了。”
显然她是无比肯定了,所以才敢在顾子柒面前这么说,也不怕日后梅姑会来找她麻烦。
顾子柒却皱紧了眉头,前两天,她见梅姑,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染了天花,而且,这长生殿的人都不知道,为何掖庭直接派人来捉拿了?
这是其中最让人想不通的地方,而且,若真是天花,整个长生殿都该遭到封锁,一一排查,可他们只带走了梅姑……
“我且问你,你要如实回答?”顾子柒沉着脸,颇具几分威严。
那宫女想到顾子柒身后的寿王,不敢怠慢,忙道:“七儿姑娘尽管问,我定然知无不言。”
“梅姑被掖庭的人抓走前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
宫女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奴婢不敢过问梅姑的行程,更不知她见了什么人。不过……这两日梅姑似乎在为榄菊姐姐的事情着急,她急着想将榄菊姐姐送出宫。”
可顾子柒记得,榄菊已经投靠萧贵妃了。
她不再久留,匆匆走回住处,将这件事告诉了李春霆。
李春霆将手中兵书扔下,起身。顾子柒问道:“王爷要往哪里去?
”
“我去寻梅姑。”再怎么说梅姑都是曾经伺候过淑妃娘娘的人,李春霆如今顶着寿王的身份,又住在这长生殿中,于情于理,都应该护着长生殿的人才对。
“我陪你去。我已经向那宫女打听过了,我知道暴室在何处。”任何时候,顾子柒都会支持李春霆的任何决定,这是之前顾子柒对李春霆的许诺。
两人匆匆赶到暴室,外面有人看守,李春霆亮出寿王的身份,看守的人才让了路。李春霆直接进了里面,而顾子柒落后一步,问了下看守:“昨夜送来的长生殿的人,如何了?”
“都这时候了,估计已经死了吧。”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十分痛快的放李春霆进去了,横竖见到的,都是具尸体了,就算有口气在,估计也是最后一面,他们倒是不担心李春霆将人带走。
顾子柒听了,心里略微有数了,她转头追着李春霆的身影而去,走到里面的时候,一股腐败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在这地方多待上一会儿,整个人都会感到不适。
越往里走,越听到宫人的呻吟,和哀嚎。
一个个看过去,没有梅姑的身影,
若是此处找不到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梅姑的尸体已经被处置了。
顾子柒心里做了不好的打算,但前头的李春霆突然停下来,顾子柒差点撞他背上,好在及时停住了脚步,顺着李春霆的目光看去,便见最里边的一处角落,染着斑斑血迹的干草上,匍匐着一个脏污不堪的人。
从那衣服样式上,勉强看出是梅姑本人,那衣物上的污迹,都是血液干涸了之后的痕迹。顾子柒下意识捂住了嘴,尽管她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感到震惊。这暴室,和屠宰场,有何异?
“梅姑?”李春霆走近,唤了一声。随后伸出手去,将梅姑整个人翻过来,探她的鼻息。
顾子柒急切的问道:“怎么样?”
“还有一点气息,带她去找太医,兴许还有救。”李春霆说着,就要将人抱起来带出去。
哪知梅姑眼睛突然睁开了一条缝,气若游丝说道:“王爷……请将奴婢放下吧。”
李春霆一愣,遵从了梅姑的意愿。
顾子柒将一旁的稻草垫高,让李春霆把梅姑扶靠在稻草,眼睛肿了一只,另外一只几乎睁不
开,她的嘴唇更是毫无血色,有一缕血迹自嘴角流下,已成了干涸的印记。
“梅姑,你并未得天花对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梅姑除了一身重伤,并没有其他得病的特征。
“呵……七儿姑娘,你这般聪明,也该猜到了才对。我沦落到如今的地步,是萧贵妃……”梅姑越说,气息越来越微弱。
“她为何要这样对你?”
“自然是……我知道她做过的一切事情。”梅姑的双眼慢慢阖上,她已经被折磨的失去生机,如今还能保持几分清醒和李春霆他们说话,也只是回光返照了。
顾子柒和李春霆听了梅姑这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问道:“什么事?”
梅姑一阵惨笑,道:“事到如今,我却仍不敢多说,如今这点时间,我也说不明白什么了……只能告诫王爷一句,萧贵妃非良善之辈,淑妃娘娘的死……也不仅仅是她一手促成,最后……最后……榄菊,求寿王爷尽力保榄菊一命……”
她一口气说完这么长的话,实在坚持不住了,双手垂落,眼皮子也慢慢阖上了。
“她去了。”顾子柒摸了摸梅姑的脉搏,已是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