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柒幽幽盯着方寸大乱的乔烟,缓缓说道:“现在你什么都不要做,你什么都做不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件事瞒下来。”
“什么意思?”
“不仅是陈大娘知道陈良伤重之后,会担心着急,倘若旁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不难猜到这是个圈套。新帝登基不久,根基尚未稳定,倘若在这时候,被有心人利用,皇权颠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乔烟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陈良伤重的问题还能牵扯到皇权,她一个女子,最多也就是帮顾子柒做做生意,国家大事,她哪里听得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看顾子柒神情严肃,乔烟也变得肃穆了,她似乎明白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所以不敢有任何的马虎。
“那这封信,我如何处置?”有些东西只要存在,就总是会被人发现的。
顾子柒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到烛火旁边,将信递上去,火舌蹿上信纸,将人的脸映照出通红的颜色,最后一点纸色,也逐渐被染成了灰黑,最后在空中消散了。
乔烟沉默的看着那封信消失,面上一片悲色。顾子柒知晓她在担忧什么,免不了说句安慰的话:“伤重昏迷,还有醒来的可能性。朝廷的援兵已经往那边去了,不久之后,应该会传来确切消息。”
“可是,我没有亲眼见到,总是不放心的。”乔烟声音带着哭腔。她是真的被这封信吓到了,她刚成婚不久,和陈良浓情蜜意,他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对乔烟说,很快就回来,并且两人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
如今才不过一月,乔烟再收到信,却差点传来天人永隔的消息。可想而知,那一瞬间乔烟受到的打击有多大。
可是乔烟如此,顾子柒又何尝不是呢。以往李春霆身处战场,身边处处是危险,所以顾子柒担心,现在李春霆是九五之尊,手底下一群藏着叛逆之心的臣子,任何时候他都是被针对的一方,顾子柒更加担心。
“这可怎么办才好……”乔烟被宫人送出去的时候还在喃喃自语。
顾子柒也迷茫了,按理说,她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现在李春霆去往淮南,生死不知,她作为一国的皇后,作为他的妻子,于情于理,都该想出一个合理的办法,助李春霆一臂之力。
可是尽管有这个想法,顾
子柒的思绪却揉成一团密密麻麻的丝线,仿佛打了千万个结,怎么也解不开了。以至于她连账本都看不进去,翻开了,视线呆呆停留在那一页上,檀香燃了一半,那页纸岿然不动。
“皇后娘娘,威武将军有事禀报。”须臾,有宫人在外面敲门。
今日这后宫倒是热闹,顾子柒无声叹了一口气,道:“请威武将军进来。”
顾子柒还是坐在那处,神情不变,陈子秋进来之后,先是瞥了她一眼,而后抱拳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免了。威武将军如今身担监国重任,理应在朝堂上大展身手,这后宫,应当没有什么值得威武将军关照的地方吧。”顾子柒这话说的有些刺耳,大抵是因为她现在思绪杂乱,所以对周围的一些人,没了耐性。
陈子秋仿佛也看出这一点,于是脾性极好的说道:“皇后娘娘误会了,臣虽然受命监国,但若是遇到什么大事,还是要向皇后娘娘禀明的,陛下离京赈灾,这京中最大的,理应是一国之母。”
他倒是谦虚到了极点,即便手握大权,也甘愿屈居人下,这应该可以证明李春霆看人的眼光是很准的。
“那你到后宫来,是有什么事情要禀报?”顾子柒没由来平静许多,语气淡然的询问陈子秋。
陈子秋微微抬头,眼神和顾子柒对上,极快移开,道:“臣发现前几日那封奏折,有蹊跷。”
顾子柒心里一咯噔,状似不经意问道:“什么蹊跷?”
“那封奏折,兴许半路被人截胡了。”陈子秋说出这话,一本正经。并且他的视线带着几分灼灼,盯着顾子柒看,似在探究她面上的表情。
“哦,从何说起?若没有证据……”
陈子秋倏然一笑:“只是猜测罢了,我今日偶尔想起,那封奏折里面有提到气候的问题,恰好不久前难得晴了一回,这与奏折中所说的连日有雨有所相悖,所以我便有些疑惑。不过如今想来,该是错觉,兴许是陈良他们写奏折的时候,不小心写错了呢。”
听他一番话,顾子柒的心里七上八下。她现在有点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跟陈子秋坦白。现在他应该也是发现了那封奏折的不对劲,却选择第一时间进宫告诉她,可是刚才她下意识的就否认了,而且陈子秋竟然顺着她的意思,只当是自
己猜错了,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从某些方面来说,陈子秋也算是忠心耿耿了吧。但不知为什么,顾子柒心里有一个坎过不去,不是她不信任陈子秋,只是李春霆离开之后,推测他是中了圈套,顾子柒便谨慎起来,下意识的提防身边所有的人。
就算是陈子秋,也隔了那么一层,顾子柒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有卸下心中的防备。和陈子秋商量了一些琐事之后,便让他回去了。
而从一开始到最后,顾子柒看不到的地方,陈子秋眼里的期盼,一点一点的消失掉,最后完全化为了落寞。
陈子秋走了之后,顾子柒总算开始理智分析当前的状况了。李春霆前往淮南赈灾,先不提会不会落入别人的圈套,就是现在京城的状况,可能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上次陷害鸣鸣的大臣,直到如今,顾子柒还耿耿于怀。
听李春霆的意思,那大臣的家族底蕴深厚,一时半会儿,不能连根拔除,所以李春霆只在各方面打压他的势力,那大臣受到了挫败,收敛不少,然而难保这段时间李春霆不在,一些人心里又开始不老实了,总想着趁这段时间弄出一点动静来。
以防万一,顾子柒决定将御林军的掌控权握紧了,若是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起码能为他们争取一个强有力的盾牌。
幸好李春霆离开之前,已经将号令一部分御林军的令牌交给了顾子柒,还有另外的一块令牌,在韦小将身上,韦小将在去淮南之前,曾被李春霆提拔为御林军统领,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上任述职,就因为淮南水患的事情耽搁了。
不过李春霆还没把那块令牌收回来,所以现在韦小将在淮南,那令牌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
想到此处,顾子柒也没法了,总之,能号令一部分的御林军也是好的。将后宫好一顿休整,清理完一些杂七杂八的旁人的眼线,顿时觉得开明不少。
顾子柒这一番大整顿,后宫祥和不少。以往那些小瞧顾子柒这个皇后的人,经由此事,可算是对顾子柒刮目相看了。但是事情没有因此结束,顾子柒整顿的不止是后宫,对于朝堂,她开始有一些自己的主张。
后宫干政,她倒是没有这个想法。只是陈子秋作为监国,时时带着朝堂上的一些问题来同顾子柒讨论,
一开始顾子柒还准备撒手不管,久而久之,顾子柒针对朝堂上的问题,提出了一些解决的方法。陈子秋表现出来的态度,尤为敬佩,顾子柒对他仍心存疑惑,于是在讨论朝堂上事情的时候,顾子柒总若有若无的试探着陈子秋,甚至做得越来越过分,到后面渐渐有了独裁的征兆。
奇怪的是陈子秋真像是以顾子柒马首是瞻一般,一点别样的态度都没有,对于朝堂上的事,无论大小事,他都悉数告知,并且诚心诚意的听取顾子柒的意见,丝毫不觉得后宫干政有什么不妥。
顾子柒放下手中的奏折,有些百无聊赖。
有时候她真的很搞不懂陈子秋,分明他现在才是监国,却将朝中的大小事一一向她禀告,而且每次都将奏折打包到后宫来给她过目,批改,再趁着夜色带出宫去。至于陈子秋,在顾子柒不耐烦的翻着那些奏折的时候,他自己却云淡风轻的在一旁品茶。
顾子柒对那些大臣们上奏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完全不感兴趣,既然李春霆将监国的重任交给了陈子秋,她也没有插手的打算。可是看陈子秋现在这样子,像是一个被委以重任的人吗?
她越想越有些郁闷了,就算现在陈子秋直接对她说,他对那个九五之尊位置一点都不感兴趣,顾子柒也是信的了。因为这些奏折,委实太过烦人了。她随手将奏折扔到桌上,问道:“淮南那边可传来消息了?”
之所以先问陈子秋,是因为李春霆如果有消息了,消息第一时间会传到朝廷,陈子秋应当是第一个知晓的,直接问陈子秋,可比向那些大臣旁敲侧击打听要容易得多了。
不过陈子秋似乎也没有得到消息,他一脸的遗憾:“陛下从出发到今日为止,才过去十天,若是有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京城来的。皇后娘娘可暂且放宽心。”
放宽心,顾子柒可做不到,从李春霆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她的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总感觉要出什么事似的。现在又收不到任何的消息,这更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陈子秋目光在顾子柒面上一扫而过,见她目光不在这边,陈子秋心里稍安,视线若有若无的在顾子柒身上停留很久。后者专注于手中的账本,全然没有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直到陈子秋走到她面前半步距离
,隔着一张桌子,但是总感觉有点不一样,具体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顾子柒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送客了。
“皇后娘娘这账本,好生别致,这些符号代表着什么意思?”陈子秋注意到顾子柒旁边那本写满了阿拉伯数字的账本,一副求教心十足的模样。
顾子柒准备送客的话梗在了喉咙间,她尴尬的笑了笑,不得不向陈子秋解释起这些符号的具体意思。顾子柒说话的时候,陈子秋的目光一直灼灼定在顾子柒的脸上,他的眼神里夹杂着很多矛盾纠结复杂的情绪,以至于顾子柒说完一遍了,侧目问他有没有听懂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才缓缓笑道:“皇后娘娘见多识广,这种记账的法子,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的回答很是客观,让顾子柒有种古怪的感觉,方才她说的那些话,他真的都听进去了。
“天色不早了,臣不叨扰皇后娘娘歇息了,告退。”
这下好了,不用顾子柒送客,陈子秋自己识相的离开了。在他走后,顾子柒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觉得最近的陈子秋阴晴不定,奇怪得很,但是真要去深究他的奇怪之处,又很难找得出来。
出了宫的陈子秋,一个人走在暗处,他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一队侍卫。走到拐角处,陈子秋抬手,让身后侍卫停下,他自己却将身形隐进了暗处。
里面更暗的地方,有别人的身影,陈子秋走进去,待了一会儿,两人在交谈些什么,不一会儿,陈子秋从暗处走出,身后那人的声音紧随其后:“不要忘了我们的计划。”
陈子秋身形顿了顿,随即头也不回的走回铺洒着月光的街道,而他周身,却是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两天之后,顾子柒盼望已久的淮南那边的消息,终于传到朝中。李春霆亲自赈灾,直接给那些灾民定了心,抚平了灾民们的躁动。李春霆到那边之后,也开始着手预防瘟疫,如今外界虽有瘟疫蔓延的传言,但是一国之君都在那里,任凭什么谣言,都不攻自破了。
到目前为止,这算是一个好消息。然而还有一个坏消息,那就是陈良伤重昏迷,性命岌岌可危,虽然信中不提他的死讯,却已经隐喻的让他的家人准备后事了。
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个消息,恍如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