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漫山桃花尽萎,原本半遮半掩躲藏在里面的果实露出了全貌。余老也在时候回归了。他一到村子中,就去了李家拜访。
“时隔一个半月,先生别来无恙。我家相公等候许久了。”顾子柒的语气带着几分侃意,并不惹人讨厌。余老面容慈蔼,再望着李春霆的时候,更是带着意味不明的神情。顾子柒注意到,眼皮微垂,没有过多在意。
“李相公,久违了。”余老的语气中似经沧桑,对李春霆,更莫名多出了几分长辈对待小辈才有的慈祥。李春霆浑然不觉,他见到余老的第一眼,便是喜的:“先生可算是回来了,这村里少了先生,无端觉得少了几缕书香。”余老抚着胡须,呵呵笑道:“李相公倒是长进许多,这话说的甚讨老夫欢心。”“这多亏了先生之前的教导。”
二人寒暄一阵,余老逐渐将话题引到了别处,他捻着自己一缕胡须,沉吟道:“李相公,我发觉你有几分天资在,我又觉着你投缘,不如,你拜入我门下?老夫我定当倾囊相授。”
李春霆虽然欣喜,却还有几分理性在:“承蒙先生不弃,
只是我自知出身草鄙,恐怕学术不精,届时丢了先生的脸。”他从白黎那里得知,余老从京城来,而且昔日做的官不小,他虽然很想得到余老提点,却想到李大娘的嘱咐,不得跟外界的人有任何牵扯。所以拒绝。
余老不可谓不惊讶,他第一次诚心诚意想收人做入门弟子,不料还被拒绝了,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耻辱了。那股怒气都提到喉间了,不知想到什么,轻叹一口气,不再计较李春霆的过失,他道:“这也无妨,你可以不拜我为师,但是你往后需要每日来我那里,我想教给你一些东西。”
“先生何意?”李春霆越发觉得费解,这余老去了京城一趟,回来便说出这种话,想收他为徒,被拒绝了也不恼,还要他每日过去,说是要教他学习。
事出反常必有妖,哪怕他从余老身上感受不到一点的恶意,还是忍不住升起了警惕的心思。他这点心思几乎就表达在明面上了,余老哪里看不出来,顿时懊恼,早知道不这么突兀就说出来了,这下把人家给吓着了,他的事情就难办了。
“你别误会了,我是看你颇有天资,
又合了老夫的眼缘。我无子无女,这一身学识正愁没人继承,你这人不错,不如就成全了老夫吧。他言辞恳切,带着几分真情实感。”
李春霆面容冷峻,眉头越拧越深,片刻,他开口道:“请余老如实告诉我,此行京城,你遇到了什么难处?否则何必回来匆匆便要收我为徒?”他对自己不敢有任何的高估,之前虽向余老请教,但也是止于礼数之外,毕竟他是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向之请教的。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余老虽然是余老,但是他并不老,才五十上下的年纪,正是中老年的时期,若不是有什么大病,离入土,起码有十几年的光景。现在就说什么一身所学,无人可传?
余老被他这番问话噎得面红耳赤,这反应着实出乎意料了。忽然间又恢复了正经肃穆的表情,他道:“你真要知道?”李春霆点头:“若是先生愿意说,春霆就愿意听。”
“其实吧……”余老向李春霆说了很多,他一路回到京城,去探望老友,却得知老友府中突生变故,不仅失势,险些沦为平民,而且余老还说,他虽然心疼他老友的遭遇
,却不准备插手。但是老友还记得旧时的约定,倘若余老一直没有弟子,那便要收自家的儿子为徒弟。这怎么行,那样余老必定会被卷入纷争之中,他好不容易逃离京城,如何还能趟这趟浑水?于是他痛下决心,骗了多年的老友:“我已经收了徒弟,现在就和徒弟隐居在偏远的山村。”
“先生编出这种谎话,先生的朋友可是信了?”李春霆说完盯着余老的面庞,那神情,是肯定。
他接着说道:“既然信了,那先生大可无忧了,这地方距离京城……应该不远,你的朋友,探查不到此处的消息,自然也不会怀疑先生你的话。”余老愣了:“不,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自知说谎,愧对老友。为了不让自己继续愧疚下去,我索性真的收个徒弟,往后再见他,也好有个交代。”
李春霆无话可说了,余老的思想某些时候,还真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这厢他又用那种迫切的眼光看着李春霆:“在这方圆十里,唯独你合了我的眼缘,我料定此生你也不会离开此地,我也正有在此隐居之意,我教你我全部的学识,让你在这方圆
百里之内,都能立足。”
这下余老的话总算打动李春霆了,他想反正余老以后也打算在此隐居,跟京城不会再有任何的联系,就算到时候李大娘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吧。
李春霆的表情浮现出动摇之色,余老暗暗欣喜,自己说动他了。他又加了一剂猛料,道:“我能教的可不仅仅是大学中庸,其实老夫我那里有很多兵书的藏书。”
“承蒙先生不弃,我愿意做先生的徒弟。”这下他答应的格外干脆。
余老眯着眼笑,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李春霆心思则牵系在兵书之上,无比期待那些藏书,皆因家里的兵书已经比他看遍了。
顾子柒端着茶水进门时候,便听见李春霆唤余老师傅。有些意外,和李春霆交换了一个眼神,抿唇一笑,出去了。只要他有自己的主张就好了。
虽然已经喊上师傅了,但是拜师礼不可或缺,这件事需要隆重筹备。在此之前,还得跟李大娘说一下这件事,省的日后她误会了。李春霆和顾子柒一起,将此事同李大娘说了。
果然,她得知李春霆要拜来自京城的余老做师傅,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