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封家书耽误着,耽误着便已经是到了这里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再次提笔,白锦绣只不过是寥寥数笔,写下的也不过是一切安好,切勿担心一类的寻常家话,就连贯名和具款处,白锦绣都写的是林曦。
写好了信以后,连同她做的沉香折扇,白锦绣一并交给了鲍大,让他在这两日去山海关托镖局带到会郡即可。
想是,即便那些牵挂的话她虽是未说,父亲也会知道她的心思的。
返转回身,白锦绣才要进屋,忽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
“林公子,倒是悠闲啊。”
转回头,赫然见到了的是一身从四品保义郎官衣的田乘风。
头戴着黑色嵌金的四梁观的官帽,身上穿着的是钦赐的一身金色飞鱼服官袍。
这种官袍前胸,两袖处俱皆绣有江崖飞鱼,即得飞鱼服之称。而所谓飞鱼纹,是因为图案形似龙蟒而又加鱼鳍鱼尾。腰间是一条掐金丝流云纹的墨带,腰间的右侧挂着一把宽背直脊绣春刀,看起来煞是一副威风八面的气势。
看清楚来人,双手微拢,右手罩在左手之上,仅是做了个样子,白锦绣虚应了一声,并没有显得有多少热情的道。
“田大人,好久不见。”
白锦绣暗了暗眼里的目光,见田乘风面色很沉,便知道他肯定是有事而来,随即略略的侧了个身,又道。
“里面说话吧。”
白锦绣此时又注意到田乘风后面的带着的十几个御林军的侍卫,已经站到了自己家的门口,甚是招摇的样子,即使现在已经招来了有些路人探头向里面瞧了过来,白锦绣也没有理会,只是在前面引着田乘风到了后院的正房。
鲍大的妻子端上来茶以后,白锦绣对她说道。
“你们都到前院去忙吧,我和田大人有
话要说。”
总是要图个清净,无论这个田乘风来意如何,白锦绣都知道对她处来说,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事。
提起粗胎的茶壶,白锦绣倒了杯茶给田乘风以后,便没再抬头看他。只是慢研细磨般的给自己也续上了茶水,放下壶以后,白锦绣又端起茶杯,也不让田乘风,自己闻了闻茶水的香气,细细的品研着味道,眼神里透着淡淡的安宁的情绪,左右全若无人一般。
田乘风端详了白锦绣一会儿,又见这个房间里所有的摆设不过是一些粗制的东西,件件都不怎么样,便道。
“以前看着林公子是个极细致风雅的人物,怎么如此陋室也能让你这般悠然惬意?”
“且不闻清心寡欲吗?”
白锦绣淡淡的笑着,抬眼看向田乘风,也不问他所为何来,反正这样的大张着声势,田乘风势必是要说的,而且,这事情一定不会简单,又必是牵扯到了景王孙恪。
因为田乘风办不了了,棘手了,又势必要了了那桩差事,所以才找到了自己,除此以外,白锦绣不做他想,虽然保义郎的官位在京城里并不大,却是天子近臣,哪里需要千里迢迢的来寻她做答。
如此的猜下去,白锦绣的心里已经有了三分的了然,缓缓的道。
“我要的便是这样的日子,清净,自由。”
“锦衣华服不好吗?”
田乘风先前应为应允过阮非墨,又兼着上次的事情,所以,自然是不会向景王孙恪透出什么消息。
而且上次他应了阮非墨的事情,却因为他才回到京城还未等向圣上开口,那道圣旨早已经下到了曲家,田乘风甚是为难,此时阮非墨还在山海关养病,只能写了封信将前后事由一并告知。
阮非墨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起程往永乐城返
的时候,本来已经好了十之八九的病,却因为这个消息,又沉了些。
阮非墨也并没有把消息告诉白锦绣,个中缘由更是不足为外人道。
田乘风这边只是现在他手里的差事已经砸了,能想的办法他都已经想过了,可是,所有的人都未能让景王改变了心意,皇上又拘着手足的情份不好再对景王加以申斥,便把这个棘手的差事丢与了他。
白锦绣仍不知道皇封的事情,只是听着田乘风话里的意思,随口即答道。
“好处是有,但是得了这些好处也便是要受了更多的约束,这便是田大人几次想要让崔大哥过去帮你,他不肯去的缘由了。所以,我总觉得这人各自有各自的活法。”
田乘风想要告诉白锦绣,可是,又觉得白锦绣心意决然无悔的样子,便试探着的问道。
“你不后悔?”
白锦绣略笑了笑,这时她才放了手里的杯子,情绪淡然的又看了一眼田乘风,道。
“田大人为什么要认为林某会后悔,我的窗前是一望无际的蓝天,脚下踩着的是随时由我来去的土地,手里拿着的是自己想要怎么便怎么着的日子,我何悔之由,想来田大人终是不能领会这份自由的洒脱和畅快啊。”
白锦绣也并不着急问,两个人这边浑然没有边际的应答着。
即使是田乘风不说话了,白锦绣自是悠然自得的坐着。两个人就这样偶尔的提一句话,然后便再各自不语着,直到了已经过了中午的时候,田乘风见白锦绣对景王似是真的没有任何的留恋,他怎么说,白锦绣都是一副极其淡然的模样,这才不得不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
“我是想请林公子帮忙的,有一件事情现下除了林公子,旁人再无法子了。”
白锦绣又是浅浅的
笑了笑,搪塞了一句。
“噢,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神通。”
田乘风咬了咬牙,忍着白锦绣话里的轻慢,极快的说道。
“完颜东兴日前被你和阮大人放了以后,在回契丹部落的路上被景王的快骑给抓了回来,现在就关在山海关的监狱里,景王已经下了决心,到了开春便要处决他了。”
“他是怎么招惹到了景王的?”
白锦绣十分了解孙恪的性子,若不是这个完颜东兴把孙恪招惹的狠了,孙恪不可能这样对一个在他的眼里小小的契丹首领穷追不舍。所以,即便是孙恪想要抓住完颜东兴,也必是有个由头的。
田乘风顿了顿,在对白锦绣又是一番察言观色后,才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完颜东兴知道景王一路追来,便让自己的手下死士设了埋伏。”
听完,白锦绣便冷笑,道。
“这便是一报还一报了,那完颜东兴合是命该送在孙恪的手里,他也怨不得旁人,所以自作孽不可活。”
以他一个十岁的毛孩子敢去招惹手握雄兵百万的孙恪,白锦绣不得不佩服这个小毛孩子的胆子太肥了。
而且,这些政治上的事情,白锦绣从来都不去想,也不想再参与进去,二年前的一时冲动,让她差一点丢了性命,白锦绣已经长了教训。
田乘风几度被白锦绣话里的刺给添埋得没了话说。可是,刀已经架到他的脖子上了,这件差事他若办不下来,倒霉的不止他一个人,牵连甚重,而且,皇上的意思是真的不想起兵戈之事了,若是此事他办不成,那他的前程便也断送了,所以,这时候,只能俯首作态,小心谨慎的回白锦绣的话,谦声说道。
“完颜东兴不能死,皇上不想再起兵事,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把完颜
东兴救出来。”
白锦绣又是冷笑,真当她是救苦救难的圣母了,虽然她是有些同情心,但是还没有慈悲到把自己添进去翘辫子的地步。而且,白锦绣实在不想和孙恪再有任何的交集了,便面露不耐的对田乘风,道。
“田大人也太看得起林某了,我一介布衣哪里能劫得了景王的大牢,便是我不要脑袋,也不是这个死法。”
田乘风已经是没了其它的办法,这时见白锦绣半点没有动色的意思,便开口允诺,道。
“我会保你平安。”
“是吗?”
白锦绣哪里会如此轻易的便信了他的话,摇了摇头道。
“景王要砍那个完颜东兴的头,便砍了吧,契丹自然是又会选出来的契丹王,到时候再谈不就是了,田大人何须如此紧张呢。”
田乘风见说不动白锦绣,搁在桌案上的手,这时已经握成了拳。
“如果契丹再起战事,那便是又一场的生灵涂炭,林公子忍心看吗?”
白锦绣不动声色的仰起了脸,面上平静,一副不愠不火的模样,嘴里更是拖着极长的调子,成心堵着田乘风嘴里的话,道。
“天地不仁,才以万物为刍狗,以当今圣上的仁德,林某相信圣上会体恤百姓。”
白锦绣和田乘风两个人这样的谈不到一处,于是便在这样的僵持下过了几日。
田乘风持着自己的官威,把白锦绣的住处的前后左右几间的院子的人家都赶了出去,乱哄哄的一日以后,他便带着一众的锦衣卫住了下来。
只是,田乘风这样的折腾下,才不过半日,白锦绣便彻底算是出了名,直接的后果便是无人再敢卖什么东西给鲍大的媳妇。而且田乘风这般的折腾,无论事情成或者是不成,都明显让白锦绣在这里再也住不下去了的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