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人很是受用,动了动发软使不上力的腿,轻咳道:“先进去看看吧。”
无疑已经成为她头号拥趸者的小绿自然没有意见。
十方殿说是殿,其实是一座地牢,门口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守着,纹着狴犴的牢门亦是狰狞恐怖。
小绿咽了口唾沫,颤巍巍道:“小娘子,咱们真的要进去啊?”
她是从这里面出来的,比谁都清楚这里边是个怎样的人间地狱。时隔多年,以为那些恐怖的记忆已经淡忘了,可是再一次站在这门前。
从灵魂深处的战栗还是出卖了她,她在害怕。
“小,小娘子,要不咱们先回去吧……奴婢不是怕死。只是十方殿守卫森严,单凭咱们两个,不仅救不了人,可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啊。”
秦楚人沉吟不语,她的胆子其实比谁都小,光是大门上那只狰狞的神兽就能吓得她晚上回去做一夜噩梦了。
但小神仙这般扭扭捏捏却坚定的要她去做一件事还是第一次,秦楚人无论如何得去看一眼。
“没事,放心吧,有我在呢。”
她表面稳如老狗的安慰着小绿,自己却怂的不行。小神仙说这隐身衣是有时效的,只能
用三次,每次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放心好了,半个时辰呢,够你用了。”
还记得小神仙大手一挥,是这么宽慰她的。
咬了咬银牙,秦楚人豁出去了道:“走吧。”
狱卒百无聊赖的打个哈欠,空气中弥漫着酒味。想来大廷守卫森严,又觉得不会有人胆子肥到来救一群俘虏,所以守门的狱卒很是悠闲。
但小绿说,里面就不一样了。
小绿的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十方殿高头大马的狱卒,拿着鞭子或者刑具,凶恶的教训着每一个俘虏。
“你们都是最下等的人,到了这儿就得好好听话,把自个儿当牛做马的本分守好了,没准还有条活路。”
在这里,没守“本分”的那些人,无一例外都不在人间了。
守门侍卫虽然烂醉如泥,睡得如死猪一般,但秦楚人可没有胆子就这么推开大门进去。
滕元阁为太子殿下铲除异己而设立,对这种外松内紧请君入瓮的手段再熟悉不过。
仗着没人看得到她们,秦楚人沉吟片刻,找了颗石头丢到狱卒身上。
醉醺醺的狱卒哎呦一声,摸着脑袋茫然的看了一圈,除了鼾声震天的同伴外什么也
没有。
狰狞的神兽雕塑下,火烧起来的声音哔哩吧啦的,在寂静的夜里颇为清晰。也很是渗人。
狱卒打了个冷战,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拉扯醒了同伴,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同伴醉眼朦胧,砸吧着嘴嘟囔道:“能有什么不对劲?沈大人亲自坐镇,苍蝇也飞不出去的,唔……”
秦楚人和小绿一人一板砖放倒了两人,俨然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小绿激动的拿砖的手微微颤抖。相比之下,秦楚人就成熟多了。
她兴致盎然的比划了下,因胆小怕再敲一下得出人命,才颇为可惜的放弃了继续砸下去的念头。
窥探到她内心的小神仙心惊胆战。
原来宿主还是个隐藏的暴力狂,难怪不时就炸个毛想打她。害,年轻人啊,沉不住气。
从狱卒身上摸出钥匙,打开了牢门,秦楚人就和小绿赶紧退到一边站着。
果不其然,这就是个外松内紧的大牢笼,外边两个不务正业醉醺醺的侍卫守着。而这牢门一打开,明晃晃的一派火把就照着两人的眼睛。
小绿吓得险些没直接自己把自己供出去。
为首的侍卫剑眉星目,很是眼熟。
秦
楚人挑了挑眉,沈碧之?
自榕城一别后,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沈碧之了,想来是到了突厥,哥舒朗也不需要暗卫监视他了。
若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她倒是想笑着揶揄一句,恭喜沈大人从暗卫晋升为狱卒头头。
“怎么回事?”
只听狱卒头头嗓音低沉的厉声问道,身后安静如鸡,谁也回答不上来。
沈碧之看着门上的钥匙,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把人给我泼醒,好好问清楚。”
啧,沈大人好狠的心,大冷的天。
秦楚人握紧瑟瑟发抖的小绿的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蓦地,感觉沈碧之的目光朝她们看了过来。
秦楚人浑身一僵,血液倒冲上脑海。一瞬间,胆小怕死的她在脑海中想了数十种托词。
“沈大人,好巧啊,当日一别,妾身甚是思念沈大人呢,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了。”
呵呵,指望着沈碧之念旧情放过她,想桃子呢。
然而她绷了一会儿,却发现沈碧之根本没发现她们,只是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秦楚人哪还敢耽搁,撒丫子往里跑。
突厥人手段残忍,若是战败的战俘,他们一般会就地坑杀。
这里关着的,都是像斥候这类掌握着许多信息的有用人物,以及从边境掠夺来的俘虏。
刚跑了两步,秦楚人的步子就缓了下来,低着头,脚步沉重,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小绿担忧的叫了她一声。
秦楚人应着,干脆就停下来不走了,攥紧拳头。
耳畔是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哀嚎。
有少女嘶哑的哭声:“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们放过我,让我当牛做马都可以,饶了我吧!”
回应她的,是暧昧不明的狞笑,和布帛撕裂的声音。
也有人恨得歇斯底里:“突厥人,你们,你们简直不是人!畜生!我呸,你们给老子等着,总有一天,我们摄政王殿下会兵临大廷,让你们跪下来叫爷爷!”
“放我出去,我不想待着这个鬼地方啊!”
“给我老实点,再叫唤老子拔了你的舌头!”
秦楚人闭上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曾以为,滕元阁小小的窄室里,女孩们为了争宠而欺凌别人就是世上最大的恶了。
但她到底低估了人性,低估了人可以恶到什么程度。这世间是如何可以盛世太平歌舞升平的美好,与这腌臜地里的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