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两人很久没有过这般祥和的时光了,孟衍静静听着孟续絮絮叨叨着一些于乔乔的旧事。
心忽然很平静,一天的疲惫也似乎不算什么了。
“第一回见乔乔,是皇叔带着出宫看花灯,皇叔还记得吗?那会子,乔乔歪头看我,笑得好甜。那时侄儿脸好红,心跳的好快。”
“侄儿那时便觉得,我想娶她。后来母后和皇祖母替我选妃时,侄儿慌了许久,闹了许久。母后最后说看上了老首辅家的孙女儿,教我见面时说,续若为君主,当筑金屋藏之。”
“侄儿一开始不愿意,闹着说非那日见的小姑娘不娶。母后发了好大的脾气,逼着侄儿去。说来,那是我和乔乔第二次见面。”
彼时九子夺嫡如火如荼,孟衍已然上了战场。后来偶有听闻,太子这金屋藏娇,一时还传做一段佳话。
第二次见面,不是太美好。
小殿下被逼着来,很有一股傲气,还没见着人,就没好气的对屋里的小姑娘发了一通脾气。
后来瞧见眼眶通红的小丸子时,太子殿下心想完了,追妻火葬场。
但也欢喜疯了。心心念念的人儿,果真要成了他的妻。
孟续将那些
往事絮絮叨叨的讲出来,每一个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看得出来他对发妻是真的在乎。
天色暗了。
孟衍不曾打搅孟续的缅怀,只是在他停顿下后,柔声道:“殿下,故人长辞,却亦是陪伴。殿下不妨想想,太子妃希望殿下变成什么样的人?余生,活成她想要的模样,为她而活。”
他这些话,是当年一遍遍对自己说过的。
有时候,他觉得活着没盼头了,就这么对自己说。他的师长要他做个磊落光明的君子,他的母亲要他做个好人。
前半生,他于是照着在乎的人的期望,活成了那般模样。
直到遇到秦楚人,才觉得,自己的面具或许该卸一卸了。
他于绝境中逢秦楚人,幸甚,余生可为自己而活。
可太子因于乔乔的死,而入了绝境。为了活,孟衍只能教他,为于乔乔而活。
孟续巨震,良久,喃喃道:“如此,么?”
于乔乔希望他活成什么模样?他忽然有了答案。
少女从总角之年,便爱拉着他的衣角,笑容腼腆。他不厌其烦的教了一遍又一遍。
布衣之徒,设取泠然诺,千里颂义,为死不顾世。
她的少年,其实不曾忘
过。
效果达到,孟衍欣慰一笑,拍了拍衣摆起身,淡淡道:“皇上可能会关你一段日子,这样也好,你好好打理乔乔的后事。待时机成熟,会让你重新执掌朝政的。阿续,莫要让我们失望。”
于乔乔的音容笑貌在心底掠过,孟续轻轻的点了点头。
孟衍像个操心的老妈子,忙完了孟续这边,马不停蹄的又得去看秦楚人。
结果在门口时,碧绿拦住他,委婉的表示:小娘子生病时不大好相与,恐冲撞了王爷,王爷还是等娘娘病好了再来吧。
秦楚人生病还有小毛病?摄政王殿下冷哼一声:“她什么样子本王没见过?无妨,让开。”
碧绿悻悻,只得退下。摄政王殿下要做什么,她一个婢女也拦不住不是?
孟衍莫名看出了几分兴奋和期待。
一脸莫名所以。
走之前,碧绿还十分贴心的把院子里的下人都叫走了。
那道门仿佛烫手,摄政王殿下杀伐果断,在这里却踌躇了好一会儿。
总觉着,碧绿的反应不像是有好事。
不过那丫鬟也真是的,把人都支走了,里头这个还生着病呢,谁来照顾?
想到这儿,王爷也只得推门了。
免
得秦楚人病死了都没人管,摄政王殿下在心底如是想着。
院外,碧绿颇有主子架势,对着甘露殿仅有的五个下人严肃的指教道:“都听好了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进去,知道吗?”
三个丫鬟点头如捣蒜。红枫最不给面子,白眼翻上了天。
“谁乐意看了似得,行了行了,没事就散了吧。”
碧绿气鼓鼓的和红枫掐在一起。
伺候了秦楚人这么多年,碧绿也是第一次知道,秦楚人生病的时候,会有这么个毛病。
大抵以前都没有病得像这回这么严重过,所以以前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让碧绿猝不及防的情况。
房间里不大通风,有些沉闷。却没有普通房间那种关的久了的腐朽气味。
反而弥漫着一股甜腻,像女子身上的馨香。
孟衍没来由的有些口干舌燥,在昏暗的光线里,咽了口唾沫,叫了声:“秦楚人?”
出口,嗓音竟是沙哑。
“唔……”
像是缠绵着从糖里挖出来的一声轻哼,猫儿似得打了个颤。孟衍的心也跟着颤了颤。孟衍啊孟衍,你何时这般没有自持力了?
在心底唾弃了自己一声,孟衍循着声音的方向
走去。
红被暖波,一抹姝色烫了摄政王殿下的眼。
堂堂摄政王,像是傻了一样呆住,蓦地鼻头一热,一滴温热的液体滴答淌下。
孟衍像是做贼被抓包一样,猛的回头,捂着鼻子,心跳如鼓。
脸也像毛头小子一样涨得通红。
秦,秦楚人,竟是,不着一缕,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还不时发出猫似得轻喃。
“秦,秦楚人,本,本王并非,并非有意要看,你,你穿上衣服!”
“呜呜呜难受!”
然而生着病的秦楚人简直不能用常理揣测,别说羞耻心了,只怕烧得他是谁都不知道了。
孟衍额头上的青筋跳的欢快,脑中挣扎着闪过了许多个念头。
秦楚人还发着烧,像这样再晾一晚,烧怎么可能退得了?
他是为了秦楚人的身体健康着想。
安慰着自己,摄政王殿子,走过去,用指尖捏起一角暖被。
用与冷肃表情不相符合的柔和嗓音道:“秦楚人,起来,盖上被子,不然会着凉的。”
那妖精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嘟着嘴把腿抬了抬,总算是让他把被子扯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