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在敲着门,孟衍一抖,笔尖那一滴将落未落的墨汁便叠到了之前的,晕染开好大一片。
上头的内容已经看不清晰了。
摄政王殿下慌乱的垂着眸,依稀看到了某家千金的字样,于是茫然想起,这好像是王大人递的帖子,要给他讲亲。
孟衍今年二十四岁,先帝八岁继位,十五岁有了长子。
按这么来看,孟衍年纪不小了。
然而摄政王殿往他面前凑?
甚至曾有一桩趣闻,说是御史大夫家的千金,红鸾星初动,好死不死就瞧上了摄政王殿下,从此害了相思病。
同御史大人哭闹,说是此生非他孟衍不可,不然便去死。
御史大人爱女心切,折子递到了一张又一张,通通石沉大海。
千金便觉着是自家爹爹没有尽心,不然就是王爷太忙,没顾得上瞧她的,或者没来得及回应她。
日日含着一包泪,望夫石似得望穿秋水。
终于等到了一日,和摄政王殿下偶遇于宫宴上。
花前月下,千金一个克制不住,声泪俱下的同摄政王殿下倾述自己的思慕之情。
摄政王殿下
大惊失色,将凑上来意欲抱他的御史千金推进了湖里。
那日宫宴上有一位外海宾客,对此叹为观止,回国后大笔一挥写下。
“天朝上国民风彪悍,女子求偶方式之辛辣直白令人叹服,男子之不解风情令人惊叹。”
不知让远海友人为此误解了大周百姓多少年。
综上,得出的是,别的王爷要么子孙满堂,要么妻妾成群了。
唯有摄政王殿下,这么多年来孑然一身,恐怕在秦楚人之前,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
孟衍盯着那团墨汁,脸色晦暗不明,门外的人已经进来了。
正是今天认出了秦楚人的那个幕僚柳光。
柳光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瞧见了孟衍正看得那份折子。
烫金的封皮,害,除了王大人那暴发户似得做派,还有谁?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他得了王大人的好处,是来替王大人家的千金劝婚的。
也不知是哪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姑娘,在当初御史千金那件事后,还有不怕死的敢招惹摄政王殿下的姑娘。
这不是他该关心的。
朝中党派林立,连太子,都要娶一个母家势力强大的于乔乔来巩固地位。
他们家主
子一心为民,不争。
做下人的,难免就要为主子想一想了。
且不说别的罢,这春暖秋寒的,总得有个知冷暖的人陪着王爷才像话不是?
堂堂摄政王,过得比和尚还清心寡欲,做下人的看着都心酸。
柳光朝孟衍行了一礼。根本都没看到折子上写的是什么东西的孟衍也端着一脸高深莫测,挥手免了柳光的礼。
“何事?”
“这……”
柳光故意欲言又止,做到他这个位置了,深谙说话是一门艺术。和主子说话尤其要三思而后行。
试想,他要是一进来就直接说:“王爷,属下觉着您年纪大了,找个人凑合过吧。”
会如何?
孟衍大概会把他卷着铺盖,打包丢出去。
“哼,有话直说。”
“哈,王爷英明。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这么多年了,没见王爷带过女子入府,今日破天荒的带回来一位,属下觉得颇为欣慰。”
这说的够委婉了罢?
孟衍眉一挑,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柳光硬着头皮,继续道:“王爷,非是属下多嘴,三王爷的幺子下个月都要成婚了。”
孟衍:“……”
他手底下这些个幕僚还真是尽职尽责,
连催婚这种事都要承包上了吗?
说起来,他真的老大不小了,皇帝也明里暗里催过几次了。
孟衍一直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要求自己,对自己的婚事不甚上心。
今天,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像以往一样,敷衍着把人打发走。
他道:“你说的极是,本王该为自己的婚事做做打算了。”
“诶,是,是。诶?王,王爷?”
“怎的?你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柳光简直要感动哭了,十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生怕孟衍反悔,柳光忙道:“是是是,王爷您能这么想,那实在是再好不过啊。您虽心怀天下,但自己的事也不能不上心不是?”
“聒噪。”孟衍皱了皱眉,径直打断了他。
柳光以为孟衍今儿这枯木逢春一般的态度,是因为看了王大人的折子。
心底猜想,莫不是这王千金有倾国倾城之貌?竟勾得王爷春心萌动!当着了不得!
王大人给的大把银两还在兜里热着,这桩生意可真真是划算又轻松。
掂了掂分量,柳光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
“王爷可是看上这王家千金了?属下已经打听过了,王家千金
容貌倾城,德行修养皆是极好,配王爷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王千金?是谁?不认识。”
摄政王殿下皱着眉,折子还在手底下压着,便毫不留情道。
他觉着自己动了这心思,是毫无意识的,被一根基本上可以相当于无得,分量极轻的羽毛,在心上轻轻刮了一下。
偏偏不容忽视,让他浑身战栗着,又忍不住想去仔细的咂摸回味。
默了默,他压低了声音:“你觉得,秦楚人如何?”
鬼灵精怪的,一双眼睛里时时滴溜溜转着,像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笑起来是带着讨好的,狡黠的,天真可爱的……
和端庄的摄政王妃似乎扯不上什么关系,然而孟衍就这么想着,就觉得心底软了一片。
怎么会有一个人,能有这么多面呢?
偏生不让他觉得反感,只觉得可爱。
秦楚人?柳光怔了良久,才从脑袋里浩瀚如烟海的讯息中找到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名字。
如遭雷击,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道:“王,王爷您说谁?”
秦秦秦楚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不就是太子殿下的媵妾,今儿王爷说成采药女带进府里的那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