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穿着上好的苏锦,披风领子是用难得一遇的红狐毛制成的。
头上的珠钗玉饰,样样是孤品。
由此可见,她虽然进了冷宫,过得却跟从前一样雍容华贵,没人敢克扣她什么。
她进了大殿,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倒地而亡的宫女。
“这大过年的,人死了却仍留着尸首在殿上,你们倒也不嫌晦气?”
太后伺候太皇太后惯了,下意识的便想去搀她,迈出一步后才想起,如今她才是这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她何需惧怕一个大势已去的冷宫女人?
她站定在原地,蓦地开口,“母后,这宫女死去之前,曾指认了母后指使她,试图毒害摄政王一家。”
太皇太后冷笑着迎上她的视线,“下贱之人所说之话,你也信?哀家如今在冷宫,如何还能只手遮天?更何况……”
她侧首睨向苏七,“这人不是还好端端的活着么?”
太后被太皇太后斥喝过,脸色微微难看了起来,却忍而未发,“母后不知,那桌上被宫女下了毒的东西,只有小七一人吃了……”
太皇太后忽地笑了起来,因为激动,她才笑了没几声,又捂住唇,止不住的大咳了起来。
她的脸色随即
变白,捂唇的手帕上,隐隐透出一丝血红色,眉眼间浮起连胭脂水粉都盖不住的病态。
“报应,报应啊……咳……”
苏七神情泛冷,“所以,这个罪你认了?”
太皇太后抬头看苏七,眼底划过一抹阴毒之色。
小七中毒一事,与她毫无关系,可她恨苏七与夜景辰,是他们害得她失儿丧女,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如今还有另外的人惦记着让他们死,她是没有能力再报复他们了,可那人有。
所以……
“是哀家做的又如何?”
哗!
太皇太后认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她身上。
苏七却与他人不同,她蹙起了眉头,细想太皇太后从进来到现在的转变。
太皇太后刚开始不认,最后才突然转变,她眼底那丝阴毒与决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没待她多想,太后微颤的嗓音便响了起来,“母后,你能在冷宫中安享晚年,已是最大的恩赐了,你怎么就这般糊涂?”
“哀家糊涂还是你糊涂?”太皇太后朝太后逼近两步,眸光钉在她的脸上,宛若一把锋利的刀,刀刀割心,“这皇权是楚家的皇权,哀家想尽法子替皇儿争来的,却要落到一个外姓人手中
?你别当哀家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太后退了两步,听出了她话里的警告意味。
太皇太后没有继续当众说出下文,已算保全了她的一丝颜面。
她没再作声。
太皇太后收回落在太后身上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人。
她忽地仰头,疯了般的大笑起来,“皇儿,哀家不能替你们将他们都毒死,只有一个小七作陪,倒也不枉哀家的这番心思,你们都走了,哀家一个人独活又有何意思?哀家这便下去陪你们,护你们,来世,若还要重新走一遭,哀家绝对不会眼瞎的扶持先帝坐上皇位,苦心谋化的一切,竟替一个外姓人做了嫁衣。”
所有人都埋下头,噤若寒蝉。
苏七看出了太皇太后决心一死,正当她想上前制止她,另一个身影却先她一步,掠到了太皇太后的身侧。
正是刚才提议让太皇太后过来对峙的楚容曜。
他站在太皇太后的两步开外,“太皇太后方才说,当年先帝的帝位是争来的?”
太皇太后止住疯癫的笑,睨向楚容曜,“你也想对哀家落井下石么?就凭你?”
她与董贵妃争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还是她笑到了最后!
董贵妃争不过她,董
贵妃的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楚容曜的脸色微变,“本王问你,先帝的帝位,是不是你争来的?”
太皇太后不屑的哼了一声,“是争来的如何?不是争来的又如何?你以为,就凭你那死在哀家手里的母妃,她能替你争到什么吗?”
听到‘母妃’两个字,楚容曜的眸光一深,他没有与她继续争,却环视一圈在场的朝臣与皇室之人。
“众所皆知,本王母妃一案时,太皇太后的遗诏为假,摄政王妃拿出来的遗诏为真,你们都认可太上皇不想让本王母妃陪葬这一点,却不敢去质疑,关于先帝继位的诏令,是真是假!”所有人都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忌讳莫深……
楚容曜继续道:“既然你们不敢,那便由本王来。”
年轻太后的神情一滞,回过神后,立刻朝楚容曜冷斥道:“曜王,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七站在原地,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脸色一片冷沉。
她忽然明白了,楚容曜刚才提出要请太皇太后来对峙的用意,竟然是想扯出遗诏的事。
再联想到小七被下毒,太皇太后承认时的情绪变化。
表象之下,显然还藏着另一个可能
。
太皇太后有可能不是指使宫女下毒之人,她之所以帮真正的凶手,是想借凶手之力除掉他们。
只是,她却算漏了一点,凶手下毒给小七,真正的目的不是要他们的命,而是……遗诏!
这时,楚容曜看向两名老王爷。
“皇叔,你们都知道,摄政王妃的遗诏上,有些字迹是被掩盖过的。”
说到这里,他视线一转,落到苏七的身上。
她唇瓣抿着,冷得不带一丝情绪。
他被她的视线盯得心口一紧,但还是不动声色的继续往下说。
“那些模糊不清的字样,应该藏着真正的皇位继承人,我想请摄政王妃将那道遗诏再拿出来,所有人都有权力知道实情。”
苏七终于讥嘲的冷笑出声,“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楚容曜看着她的眼睛,“摄政王与先帝要好,寻到遗诏后,偏偏要将另外一些字样掩盖,很难不让人猜想,摄政王是想掩盖什么。”
见苏七不说话,他愈发偏执的认为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遗诏上的人名一定——是他!
“如若摄政王行得端坐得正,那又何需畏惧?把那份遗诏拿出来,是非黑白,自然一目了然,若不敢,便是心中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