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乐声已经渐渐平息。
皇帝坐在高台之上,心胸之中的那股怒火,在听到苍梧一层一层拨开真相的时候,也渐渐的压了下来。
他虽然已无做皇帝之心,但天下大事,黎民百姓,他还是放在心里的。
苍梧看着一声不吭的大臣,心中冰冷。他们对这些流民,对这些灾害,对国家之危难着急的程度,竟然不及一个百姓,竟然不及一个女子。
“今天你们敬献给父皇所有的寿礼,各自领回,领回去之后,自己好好换算换算,这个寿礼值多少刀钱,换算好了之后,三日之内,把等值的刀钱拿到内务府,我会一笔一笔亲自查证。到时候,这笔钱我会送到仙鸣关,交到那位宋姓姑娘的手上。听明白了吗?”
群臣静默,半晌,只得低头:“臣,遵旨。”
寿宴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皇帝不但没有生气,看到苍梧如此威仪,能够镇压得住群臣的样子,反倒十分的欣慰。他乘坐着龙撵回到自己的寝宫之中,朝郝郎中把寿宴之上的事情说了说。
郝郎中立即笑道:“想必那位宋姓姑娘就是小徒了。”
皇帝哼道:“除了她,谁还
能让堂堂太子在朕的寿宴上如此大动周章。”
郝郎中顿了顿,忽然道:“陛下,我有个一石三鸟的好主意。”
……
“你说什么?”
苍梧明明听明白了袁公公的话,又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问了一句之后,又不确定的重复道。
“你说,父皇想去仙鸣关,御驾亲征?”
“是……陛下是这么说的。”袁公公一边转达一边也觉得不可思议,郝郎中这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分明是自己想出宫了,就不管皇帝好歹,“殿下,陛下这一定是在宫里被闷坏了,乱说话。”
苍梧却是轻轻扣着桌子,沉吟道:“御驾亲征……”
袁公公心里一个咯噔,太子殿下怎么还当真了!
皇帝就连狩猎都是坐在马上溜达,从来没有骑快过,怎么御驾亲征。再说,从京城去仙鸣关路途遥远,这万一要是路上出点什么事,谁担待的起啊。
“殿下,依奴婢所看,陛下大概是听了殿下在寿宴之上说到仙鸣关的困境,才想出这么个主意,如今那批军粮已经凑齐,群臣也都献上了刀钱,派人一并送给太子妃就是了,何必冒这个险呢!”
“谁告诉你,那位宋姓姑娘是
太子妃?”
苍梧闻言,缓缓抬头看向袁公公。
袁公公一怔,哑然道:“这……这……奴婢也只是猜测。”
心里却道,还猜测什么猜测,稍微知道点底细的都能想到了。皇帝着急去仙鸣关,也是为了离开皇宫散心,但更重要的,恐怕也是想见见这位能让太子殿下如此牵肠挂肚的太子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苍梧低下头,皇帝想出宫,他是不会应允的。
不是为了他的安全,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不想让他痛快,不想让他解脱。母亲为了他,一辈子被束缚在宫中,还被他的另一个妻子毒杀。
现在他想把天下大事甩给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到处潇洒。
做梦。
但是……如果他能去仙鸣关,一来可以稳定军心,让孟星河的军队速战速决,让宋熙姣收心回到自己的身边。二来,也可以代替他照顾好宋熙姣,免得她一个人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人欺负,受了委屈。
“好,你去告诉父皇,我允了。”
“什么?殿下……”
苍梧知道袁公公担心皇帝的安全,一定不会愿意皇帝出宫,还去那么远的地方,但他主意已定,就容不得他说三道四
。
因此一个阴沉的眼神丢过去,袁公公立刻就闭上了嘴巴,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回到东宫,苍梧又从枕下拿出了桥牧写来的那封信。
里面详详细细的把宋熙姣去到仙鸣关之后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甚至还附上了宋熙姣写过的只言片语,这熟悉的潦草的字迹,看起来是如此的丑陋,却又是如此的生动,仿佛她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用那双永远不服输的眼睛瞪着他。
当然,桥牧也直言不讳的说了宋熙姣不愿意跟他回京城,不愿意原谅他的事。
这也在他的意料当中。
出了那么大的事,她怎么会轻易原谅他?
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他自己。
对宋穆渊、宋母、张氏、憨子……他不是木头,一个屋檐之下相处了那么久,他也是有感情的。
怪就怪他思虑不周,没有保护好他们。
她生气也是正常的。
不过知道她现在是平安的,好好的,他就心满意足。
咚咚。
苍梧听到敲门声,不禁抬起头来,思考片刻,已经猜到了门口之人是谁,便开口道:“栗子,进来。”
栗子穿着一身锦服,头发也束了起来,看着皮肤白皙,眼睛黑亮,跟那
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公子也没什么两样。
他走到苍梧的身旁,没有过分亲昵,只是挨着他轻轻唤了一声:“父亲。”
“嗯。”
这是宫里的规矩,他适应的很好。但是看着适应的这么好的栗子,苍梧的心里却生出了那么几分心疼。
做太子殿下的养子,恐怕他以后再也不会拥有跟在宋熙姣身边时那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跟着太傅做完学问了?”
栗子乖乖点头,半晌又抬起头问道:“父亲,栗子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
栗子道:“父亲明明知道朝中有很多贪赃枉法的大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找更廉明的大臣顶替上来呢?西北的干旱,南部的洪涝,都是官员失察,管理不当所致,为什么父亲不追究他们的责任?”
这段时间栗子跟着太傅学习,不光要学背诗习字,还要学各种政务处理,对于他这种老成的问题,苍梧早已见惯不怪。
“不是不追究他们的责任,而是,他们虽然有责任,能管理这件事的也只有他们。譬如说洪涝,并不是我派一个廉明的大臣过去就能解决问题。他首先必须能调动那里的大小官员才行,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