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仲淳举着火把走出破庙,朝首领点头道:“数目和这孩子说的一模一样。”
小童立即道:“那当然,每死一个人,我都要重新数一遍的。”
宋清琛已经满目骇然,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本来以为把这些疫病患者丢进乞丐堆里,这些乞丐死了也没人知道。可是哪成想,居然全曝露在了官兵的面前。
现在死了足足十二个人,怎么办,郡守大人会不会要她偿命?
她慌里慌张的,正不知道怎么办,就见一个兵卒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朝首领道:“大人,郡守大人说就地焚烧,一个不留!就是他……也不留。”
那兵卒说着,指了指站在仲淳身边的小童。
小童满脸稚嫩,犹然不知这个兵卒一根手指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命运,还在呆呆傻傻的看着他们,心里念着仲淳刚刚许诺给他的糖。
首领有些为难的看了那小童一眼,虽然说现在的确看不出他有生病的样子,但他毕竟跟那些死人病人生活在一起那么久,说不定今晚放过他,明天他就会生病。
要活活烧死一个活人,他不忍心。
可拿整个锦州城所有百姓的命来做
赌注,不值!
“走!”
首领咬一咬牙,一把抓住那小童的肩膀,硬生生的把他往破庙里推了一把。小童起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由自主的跟着首领就往破庙走去。
可是当他走进破庙之后,却发现这些人胡乱的在躺在地上的死尸和病人身上泼起油来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往外跑。
那些官兵见他乖乖配合,就没太防范他,被他寻了个空子,居然跑了出去。那小童一跑出来就紧紧的抓住了仲淳的衣服,仰头哭求:“不要烧死我,不要烧死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仲淳低头看着他,双手重重的握拳。
胡郡守的决定是对的,鼠疫不比其他,也许仅仅只是皮肤接触,也有可能被传染上。这孩子,留着就是个隐患,就算他活了下来,别人也会防着他,怕着他,没人敢接近他。
想到这里,他猛地转过头去,一把拂开了那小童紧抓着他衣服的手。
“……”
他这个动作,已经表明了一切。
小童呆呆的看着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
几个官兵追出来,一把抓住他,直接拖进破庙丢在了死人堆上,然后胡
乱的往他身上泼着油。
“巧婆婆。”小童爬了爬,爬到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老子身旁,安静的躺在她的身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佛族不肯再保佑我了。”
“点火!”
几个官兵倒完油之后,回头看了眼,水也准备好了,朝首领一个示意,首领立即举起手来,大喊一声。
“慢着!”
忽然,仲淳大踏步走进破庙,一把把躺在死人堆里的小童拽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猎户见仲淳想救小童,立即呵斥出声。
仲淳咬牙道:“他没病,不能现在就烧死。”
“你怎么知道他以后也没病?”
“我今晚就把他带去套马庄。”仲淳说完,看向那小童问,“你敢不敢去?”
小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尽管他对套马庄怕的要命,也点了点头说:“我敢。”
等着放火的兵卒看向首领,首领看了眼那还健康的小童,摆摆手:“随他去吧。”
仲淳便立即把那小童带到门外,举起一桶水,泼到那孩子身上,给他把身上的油洗干净。接着,身后忽然燃起了滔天的大火。
几个官兵已经一人一桶水站在破庙门口站着,只等那些
人被烧干净了,就立即进去泼水灭火。
宋清琛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尽管从前她就听说过疫病非常严重,一旦发现,就会被立刻烧死,但她也只是听说,半信半疑的,从没放到心上过。
可现在,十几条人命就那么赤裸裸的在她面前被活活烧死,心里再毒再恶,这个时候也难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巧婆婆,白爷爷!”小童浑身湿漉漉的,哽咽的哭了起来,“小印会记得你们的话,每年清明给你们烧很多很多纸,叫你们在地下不用再要饭了!”
“啊!啊!不要!救命!”
随着哔啵的烧火声响起,那些久病的人忽然有了些力气,挣扎着,从火堆里爬起又倒下,不住的尖叫起来。
可不管他们叫的那么响亮都没用,除了他们自己,所有人都希望他们去死,最好死的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宋清琛看着那些几乎烧成了火人,痛的在破庙里乱跑打滚的凄厉的叫声,眼圈一红,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低下头去。
这都是她亲手造的孽!
只为了回宋府,只为了报复宋熙姣,就害的这么多人被活活烧死。里面还有几个小孩子,他
们才四五岁大小……不!不!她痛苦的呜咽一声,蹲了下去。
放火的官兵也不忍的偏过头去,直等到破庙彻底被烧成了一堆废墟,才一抬手,声音带着哑意:“救火!”
眼见这里的事情已经完结,仲淳对首领道:“你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凡是走进破庙的人,都要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放火烧了,然后用水把自己身体冲洗干净,用烧酒把全身上下都涂抹一遍,再与别人接触!”
首领疑道:“这是为什么?”
仲淳认真道:“这是我妻子交代给我的,你们只需按照她说的去做。她是郝郎中的徒弟,既然如此说,就一定有道理。”
一听到是宋熙姣交代过的,这些人不敢怠慢,立即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反正这里除了一个罪妇宋清琛之外,都是男人。
“我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仲淳说完,带着那小童来到了城门口。
城门让人紧闭,即便仲淳得到了胡郡守的特赦也不能随意开启。他用绳子把那小童牢牢地捆在自己的背上,回头问他:“怕不怕?”
小童摇头:“不怕。”
“那就抓紧了。”
说完,他顺着绳子就爬下了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