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口,一抬小轿已经等候多时。
宋熙姣抱着满怀的图纸,坐进轿子里。小轿晃晃悠悠,朝家的方向而去。她不由掀开轿帘,朝凌府望了一眼。
出来的时候,整个凌府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香。这凌府里面只住着凌子清一个人,他无妻无母,药一定是煎给他自己吃的。不知他究竟生了什么病,要吃这么重的药。也不知他的病要不要紧……想到来时他懒洋洋的躺在榻上的模样,心里一紧。
若是他的病十分要紧,自己拖着他说了一下午竹纸厂的事,自己倒睡了过去……她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己可是有求于他,不好好表现,怎么像求人办事的样子!
明天要好好问问他,她对中医并不精通,但家里偏偏有两位喜好中医的老人,她从小耳濡目染,也略懂一些,没准能帮上忙也不一定。
往日里,她都是步行回家,今天难得的坐了回轿子,却是颠颠倒倒晃晃悠悠,竟坐出了晕车的感受。
天色已经黑透,她心里有些着急,今日出门未跟宋母和仲淳交代,他们一定急坏了。于是掀起窗帘朝外面望去,只盼这几个轿夫能走的快一些。
忽然,夜色下,宋熙姣看到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急忙
唤停轿子,也顾不上跟轿夫打招呼,提着长裙一路小跑到仲淳面前,笑眯眯的,明知故问:“你怎么在这?”
仲淳看了一眼那抬华贵的轿子,眸光沉沉,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往家里去。
“你怎么了?”宋熙姣直觉仲淳有些不对劲,可他一整天除了上山就是下山,能有什么事让他不高兴?
但一直到家,仲淳也没有开口。
吃过饭,栗子回屋习字,宋母陪着栗子在一旁缝衣裳绣花,仲淳则坐在院子里,喝着凉茶看天上的冷月。
宋熙姣回屋洗漱重新绾发,站到窗前的时候,看到了他略显凄清孤单的背影。
大冷天的,坐在院子里干嘛?
宋熙姣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吃饭的时候倒是跟栗子和娘说了几句话,但偏偏不理她,难道此番心情不好,是因为她?
可她也没惹他啊。
眼见夜风越来越冷,宋熙姣忽然意会到,他坐在院子里,只怕是在等自己。
想到这里,她急忙打开门,走到他身后,凑过去探头看了他一眼,他没动,甚至连目光都欠奉。
宋熙姣在他背后做个鬼脸,走到他身旁坐下,看着他,又戳了戳他的胳膊,可他仍然无动于衷,好似她根本不存在。
“别耍小
孩子脾气了!”
宋熙姣忍不住了,一把握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
可握住之后,却是一愣,他的手那么凉,简直像一坨冰块。
她急忙夺下他手中的茶碗,皱起眉头:“你手这么冷,还喝凉茶,还坐在院子里吹风,你也想生病吗?”
闻言,仲淳终于说出了今晚的第一个字:“也?”
“我下午去见了凌公子,他似乎是生病了。”宋熙姣解释。
仲淳嘴角一弯,似笑非笑:“你心疼了?”
宋熙姣一怔,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心疼他干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愧疚,他生病了,我下午还拉着他说了那么多,结果说着说着,我还睡着了。”
“你睡着了?”仲淳嘴角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反手握住她的手,声音冷沉,“宋熙姣,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身为别人的妻子,竟然只身到一个陌生男子家里,还在他的家里睡着了。如果他对你有什么歹心,你预备怎么办?”
“你……你胡说什么,凌公子对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你不是也知道吗?当初我对他有意,他根本不理睬我的。”宋熙姣见他当真动了怒,急忙向他解释。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当初的宋熙姣,他也不愿多看一眼,可是现
在……他握住宋熙姣的手用力一拉,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似警告,似威胁的捏住她的下巴。
“以后不许再去凌府,有事见他,就让人送帖子,约在外面的茶楼。”
“可是他生病了……”剩下的话还未及出口,就被仲淳以唇堵住。
月光淡淡的洒在身上,宋熙姣靠在仲淳的肩上,半晌不满的在他后颈拧了一把:“霸道!”
仲淳冷哼一声:“若是我背着你私会一个女子,还在她的家里睡着,你怎么想?”
“你敢!”宋熙姣立刻抬起头,恶狠狠的瞪向他。
“知道就好。”
仲淳终于把话说开,脸上冷凝的表情便淡了开来,静静的抱了宋熙姣一会儿,见宋熙姣总是动来动去的,身体一僵,忽然把她扔了下去。
宋熙姣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抬头不满的瞪他:“你干嘛!”
“很晚了,睡了。”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大步走进自己的房间,砰的关上了门。
“神经病!”
宋熙姣气的做了个鬼脸,只好也回房休息。
回忆今天一天发生之事,的确是她做的不对。
下午她装裱好了画,急着和人分享,就匆匆去了凌府。再加上凌府到处都是下人,并不算她和凌子清独处,也就没多想。
但这里的人
和她的想法是不同的,下人在他们眼中根本算不得“人”,和桌椅一样,只是一个摆设,一个所有物。所以今天她的确算的上是行为不端,仲淳要生气也是应该的。
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仲淳生气。
原来他生气的时候就是个闷葫芦,不说话的。想到这里,宋熙姣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
头顶忽然响起一个模糊的声音,宋熙姣吓了一跳,猛然坐起,左右四望:“谁?”
头顶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怒气:“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仲淳?你在哪儿?”宋熙姣讶然的睁大了眼睛,不自觉的拽过被子遮到胸口。
“今夜风大,我封一封你的屋顶,免得漏风。”
宋熙姣松一口气,放下被子,想起他顶着寒风在屋顶忙碌的模样,又有些心疼,可惜她帮不上什么忙。
住了好大一会儿,屋顶才又响起仲淳的声音:“都弄好了,安心睡吧。”接着他纵身一跃,又继续去修补别的屋顶去了。
宋熙姣走到窗前,借着月色看着他模糊的身影,狂风中,他满头黑发胡乱的飞舞着,像栖伏在屋顶的狼王,四肢健壮,威风凛凛。
这个身手,绝不是普通猎户所能拥有的。
可是,他到底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