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骤降之时,天空忽然闪过一道闪电,惨白的光照亮整片天空。
事情在滂沱的大雨中落幕,最有争议的朱三石因为“不知者不罪”,和大皇子一起回了东宫,连牢狱之灾都免了。但没有皇后庇护的大皇子,失去了住在东宫的资格,皇上赐了一座更宽敞的宅子,责令他三天内搬出来。理由说的冠冕堂皇——“如今你已不是太子,再住在东宫,恐难堵住悠悠之众口,朕为你准备了一座更大的府邸,你三天内搬过去吧,等你日后重新当上太子,再搬回来。”
好一个情真意切的父亲,其实骨子里不过是个薄情寡义的伪君子!
大皇子终于彻底看透了自己的父皇,他面无表情的磕头谢恩,没有丝毫异议。就算有,他又有何资格开口?今夜,他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被人无情的扫地出门!陷害他的人是三皇子,可无情抛弃他的人,是他最敬爱的父皇!
真是讽刺!
朱哲翰行刺三皇子证据确凿,加之本人供认不讳,所以于三日后午门问斩!朱三石不明白问斩的含义,兴奋的喊着他要和哥哥一起去,他的欢声笑语,不知碎了谁的心……
徐三娘同样因为“不知者不罪”而无罪释放,县令破案有功,赏赐白银五十两,他喜笑颜开的应下,并大方揽下了护送徐三娘回家的“重
任”。
一件牵连甚广的案件水落石出,有人欢喜有人愁,对于皇上而言,最让他惊喜的就是三皇子,明明受尽了委屈,却还能为朱三石求情,这份豁达的胸襟让他感慨不已,所以第二天就让人送了一大堆赏赐给三皇子。
无辜受牵连的薛俞临拒绝了任何赏赐,这件充满阴谋和算计的案件,让他恶心透顶!他知道波云诡谲的朝堂就是这样,杀人不见血,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位。可当自己真正变成其中一员,沦落到和三皇子为伍,他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心里的坎,难道他当真要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伤害无辜的人吗?
马车在狂风大雨中疾驰,薛俞临和薛致远沉默以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来之前,他们以为三皇子要对付的人是太子,所以带着朱哲翰前来,因为即使不带,三皇子也会把话题引到朱哲翰身上,到时候皇上肯定会命人带朱哲翰前来,与其到时候浪费时间,不如一开始就他过来。只是他们没料到,三皇子针对的人,居然不是大皇子,而是皇后。
大皇子派人行刺三皇子是真,想要趁机活捉苏卿卿也是真,对付他,无非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是皇后呢?她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而他们的推波助澜却害得她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马
车忽然停下,薛俞临和薛致远不受控制的朝前扑去,他们连忙扶住桌子稳住身体。大雨冲刷着世界,湮没了所有声音,他们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厚重的车帘忽然被人掀开,冷风夹杂着雨丝吹进马车里,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男子不顾车夫的阻拦,灵活的钻进马车里。
薛俞临抬眸看了男子一眼,他嗤笑,吩咐车夫不必管他,继续赶车。
男子笑吟吟的摘下斗笠,不顾一身冰冷的雨水,直接坐在薛致远的身旁,狭长的凤眸里盈满笑意,他随手将斗笠都在地板上,笑着看向薛俞临,“薛将军今日带朱哲翰前来,本皇子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已经站在本皇子这一边了?”
薛俞临安静的看了他半晌,三皇子脸上的志得意满和笑容,都让他觉得无比刺眼,“如果知道你要对付的人是皇后,我是不会带他去的。”
三皇子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就算我本来是冲着大皇子去的,皇后也会主动跳出来,这是必然的结果。薛将军又何必纠结这些?”
薛俞临:“这不一样,凭三皇子的本事,要想瞒着皇后,应该轻而易举吧?”
三皇子挑眉,“这算夸我吗?”
薛俞临:“……”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扭头望着窗户,大雨拍打在紧闭窗户上,发
出阵阵声响。烛光在车壁上投下淡淡的剪影,随着火光的晃动而忽明忽暗。他轻声开口:“因为兄长和高阳长公主的关系,我在想,要不然就这样站在你这一边算了,我总不能让兄长在高阳长公主和我之间左右为难吧?”何况皇上就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个儿子,三皇子不管是心机还是谋略,都比大皇子更胜一筹,比大皇子适合当大宋的皇帝。再加上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助三皇子登位,他便能以从龙之功请求三皇子将他的将军之位让给薛致远,相信通过这几次交锋,三皇子已经看出薛致远的能力不在他之下了。
薛俞临眼睫轻轻颤了颤,他苦笑,唇角带了几分自嘲,“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为什么?”三皇子蹙眉,“就因为我利用你们对付皇后?如果是这个理由,薛俞临,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对付皇后和对付大皇子有何区别?皇后是大皇子最大的靠山,只有搞垮皇后,我们才能轻松对付大皇子!”
“是,在你看来我的想法确实很可笑,因为你们的心里只有权力,人命算什么?所以,这就是我不屑与你们为伍的原因。”他的父亲,就是苏德阳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而牺牲掉的踏脚石,黄沙漫天,多少枯骨埋葬在荒无人烟的战场,除了硝烟,留给他们的,只有长达
十余年的谩骂和嬉笑。血淋淋的悲剧,已经发生一次了,他实在没办法助纣为虐!他不想自己变得和苏德阳一样,踏在遍地鲜血之上,走向自己的未来,哪怕这个未来花开荼靡,骄阳灿烂,于他而言也不过是盛开在腐烂的尸体上的短暂繁荣……
他不想自己一辈子良心不安!
三皇子眉头蹙得更深了,他激动道:“可是皇后她死有余辜!你可知道她如何欺辱我的母妃?你可知多少无辜的孩子死在她的手里?你可知——”
薛俞临猛地出声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你说得这些,我通通不知道,我只知道,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你只看到了你母妃承受的屈辱,可曾看到过她的悲伤?我只知道,她嫁给皇上时,皇上还只是无权无势的皇子,靠着皇后娘家的势力逐渐在朝堂中站稳脚跟。可他登基后,担心外戚干政,一步一步瓦解皇后娘家的势力,在其中为他出谋划策的,就是惠贵妃的父亲,你的外祖父!这些你不可能不知道吧?三皇子,你只是选择看到你想看到的,记住你想记住的!旁人对你们的伤害你们可以记一辈子,可你们对旁人的伤害呢?是视而不见?还是选择性忽视?”
三皇子愣了一下,眸光微动,似乎有什么情绪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快到让人无法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