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贵妃的宫殿内,高阳长公主在会客厅等了好久,从清晨等到日暮,惠贵妃才姗姗来迟。高阳长公主等得又饿又累,看到被众丫鬟簇拥而来的惠贵妃,她嘲讽的勾起唇角:“贵妃真不愧是忙人,这一忙就是一整天。”
惠贵妃保养的很好,虽然比高阳长公主年长几岁,但两人站一起,她反而像高阳长公主的妹妹。她用帕子捂住嘴巴低低咳嗽一声,“长公主别生气,本宫这两日感染了风寒,今日喝了药,江太医在药里加了几味安神的药,所以本宫一直昏睡到现在。听闻长公主来访,本宫匆匆梳妆一番,连晚膳都没用,立马赶来见你了。”
谎言的最好境界,就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犹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分不清真假。她感染风寒是真,未用晚膳也是真,昏睡一整天是假。她今天一直在等三皇子的联系,今天至关重要,不管徐三娘是被禁卫军抓到,还是被薛家军抓到,薛俞临都脱不了关系,他为了自证清白,定然会严查此事。这样,她的辰儿就能彻底置身事外了。就在不久前,她收到三皇子传来的消息,薛俞临已经抓到徐三娘,经过一番审问后,他已经上报给大理寺卿,因为事关魏国将军的死亡真相,大理寺卿不得已,直接写了封加急的奏折送到宫里。同时,衙役正紧锣密鼓的寻找欺骗徐三娘的男子。
一切都按照她们的计划行事,
惠贵妃松了一口气,她含笑烧了纸条,这才有时间来见高阳长公主。原本只打算晾她一会儿,但没想到一直忙到天黑,她只好命丫鬟将她的脸画得苍白一些。她只想给高阳长公主一个下马威,可没想过要因此而得罪她。高阳长公主虽然孤高自傲,但她性子强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得罪太狠,她豁出去拉着薛致远、薛俞临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只怕他们未必能全身而退,到时候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最高兴的还是大皇子那个胸无点墨的草包。
高阳长公主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惠贵妃的脸色,见她果然一点血色都没有,心情这才好了一些,她客气道:“春寒料峭,贵妃好好照顾好自己。”
惠贵妃叹口气,眼泪一瞬间涌了上来,“这不是辰儿又出事了吗?如果抓不到下毒的犯人,皇上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三皇子字北辰,惠贵妃习惯叫他辰儿,虽然他多次抗议,但一直未果。三皇子虽然老谋深算,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但面对惠贵妃,他永远略输一筹。
高阳长公主不问政事,今日又出门的急,所以她并不知道魏国将军暴毙一事,更不知道这件事已经牵扯到薛俞临了,所以她随口安慰了一句三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她的态度太过冷漠了,惠贵妃忍不住抬眸悄悄看了她一眼,见她情绪没有丝毫波动,一副不欲
深究的模样,看样子真的对三皇子的事一无所知,而且也不打算知道。
惠贵妃笑着转移话题,“不知道今日长公主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高阳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她身后的丫鬟,“贵妃想让本宫当着众人的面和你谈吗?”
惠贵妃微微一笑,“你们都退下吧。”
丫鬟们屈膝行礼,应了一声“是”,然后整齐的鱼贯而出。
偌大的会客厅只剩下高阳长公主和惠贵妃二人,高阳长公主实在不想看她虚伪至极的假笑,直接开门见山道:“贵妃可认得一位名叫清露的丫鬟?昨晚本宫的人抓到她躲在窗户下偷听本宫和长平的悄悄话,她不打自招,说她是惠贵妃的人,所以今天本宫亲自来求证。”
惠贵妃愣了一下,没想到高阳长公主居然如此直言不讳,她习惯了和后宫女子说话时打机锋,这般直接,倒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她想,既然高阳长公主开门见山,她再循序渐进未免显得荒唐和虚伪。于是也直言不讳道:“没错,本宫认得她,她是本宫的人,十五年前本宫把她安插在你身边。”
“为什么?”高阳长公主皱眉,脸色有些难看。十五年前,她刚生下长平,手中什么实权都没有,惠贵妃为何要在她身上下苦心?
“为了辰儿,十五年前,大皇子是呼风唤雨
的太子,而辰儿什么都不是,我们孤儿寡母待在这寂寞深墙中饱受欺凌。皇后的为人你比我清楚,一旦她的儿子登上皇位,焉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地?只怕连苟且偷生都是一件难事吧?”
皇后表面上贤惠大度,实则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皇上之所以子嗣单薄,都是皇后害得!多少妃嫔一尸两命,多少皇子年纪轻轻就死了!皇上一共拥有五位皇子,可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二人。若不是当年她仗着恩宠,求皇上在她的宫殿中另起炉灶,只怕她的辰儿早就没有了。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后恨她恨得牙痒痒。
“可本宫不问政事,手中也并没有实权。”言外之意,她并没有能帮到三皇子的地方。
“长公主说笑了,就凭你和皇上的关系,哪里需要什么实权。”惠贵妃嫣然一笑,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皇上多次想为薛俞临和长平郡主赐婚,不就是因为高阳长公主和皇上开了口吗?她一开口,皇上就把当今最炙手可热的薛俞临让给了长平郡主,不知伤了多少姑娘的心。
高阳长公主明白惠贵妃的意思了,她垂眸,望着自己纤细修长的指尖,这是一双不沾阳春水的手,因为她从出生起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生不知民间疾苦。出嫁后,又有皇上这个亲哥哥为她撑腰,世人皆说皇上对她有求必应,可又
有谁知道,皇上对她的好,是建立在她不干政的情况下?而她这一生,除了求皇上赐婚,又何时向他提过任何要求?
她生不如死的那几年,又有谁知道她是如何熬过来的?除了高高在上的皇上,谁也不知道!可唯一的知情者,却是她的加害者!
薛俞临曾问过她驸马如何死的,她回答不知道。其实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只是不敢说,因为一旦说了,等待她的只有死亡!因为杀害驸马的人,正是她的亲哥哥——当今皇上!他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杀了每一个对他有威胁的人,首当其冲的就是驸马。杀了驸马后,他若无其事的看着她绝望,堕落,每日喝得烂醉如泥,除了口头上的安慰,他说得最多的话,便是希望她改嫁,他口口声声为了她好,其实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他和父皇一样,骨子里都是冷血自私的人!
可现在,他的妃子却笑着和她说,就凭她和皇上的关系,哪里需要什么实权……
真的不需要吗?高阳长公主低低笑了出来,眸中慢慢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是啊,确实不需要,如果她手中真的握有实权,那驸马死的一天,她就该死了!
惠贵妃皱眉,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你笑什么?”
“本宫笑你太天真。”高阳长公主平静无波的抬起头,“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你以为本宫嫁了人离开了皇宫,便能随意左右皇上的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