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站在一户人家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谁呀?”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
钱氏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七嫂,是我啊,大壮的媳妇儿。”
被称作“七嫂”的女人似乎犹豫了一下,音调降了不少说道:“宋家嫂子,这好几年没见了,怎么忽然想到我了?”
听到七嫂的话,钱氏忽然有点语塞。
“好几年没见了。”钱氏何尝听不出七嫂话里的意思?只是眼下的情形,根本容不得她多想。
“七嫂,你开开门,先让我进去好吗?”钱氏低声下气的说道。
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就在钱氏以为七嫂不会给她开门的时候,木头门“吱呀”开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出现在门后。
钱氏脸上的笑意多了一分真实:“七嫂,好久不见了。”
七嫂点点头,侧过身子让钱氏进门,随后连门都不关,跟着钱氏进屋。
“没想到几年不见,七嫂这里还是这么齐整。”钱氏打量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说道。
“我这屋子里除了床什么都快剩不下了,能不齐整吗?”七嫂似笑非笑的应道。
钱氏脸上笑容一僵,很快又挂上笑意:
“七嫂,我家相公这几天生了点病,想跟七嫂接几个银子应应急,当年是大壮帮了忙,你家七哥跟你才成的事情,你看我们两家的交情也这么些年了,七嫂这次帮帮我们好吗?”
“你要跟我说当年,我倒也想问问,是谁指使着大壮跟我过世的相公抢活,让我相公迫不得已跑去矿区做工的?”七嫂脸色马上冷了下来,看着钱氏的表情也没了开始的客气。
当年,钱氏为了让宋大壮多赚几个钱,用了点见不得光的手段抢了工。
提到这个,钱氏脸皮再厚也不敢继续聊当年的情谊,伸手拉着七嫂的手道:“七嫂,当年是我错了,求求你帮大壮一次,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我都认。”
七嫂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宋家嫂子,你也看到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别说多出来借给你的银子了,就是今年过冬的粮食都没存够呢,真的是没办法。”
钱氏在七嫂面前“扑通”就跪下了:“七嫂,七嫂我求求你了七嫂。”
“我家哪儿有余粮,你去别家看看吧……”
“砰”的一声,又一扇门在钱氏面前关紧了。
两天了,自从宋大壮被气到中风已经整
整两天了。
这两天来,钱氏找遍了村子里每一户人家,上到村长下到她平日里根本看不上眼的破落户,却没有一个人待见钱氏。
稍微客气点的,会像七嫂一样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尖酸刻薄一些的直接指着钱氏的脑袋说:“你家相公就算好了也还不上这钱,我有钱借给你还差不如拿去喂狗呢!”
谁都知道宋大壮中风躺在床上,大夫说了,宋家就算掏的出给宋大壮治病的钱,宋大壮也未必能治好。
更何况钱氏平日里的为人,村子里的人早就看多了宋家的热闹,又怎么会有人把钱借给钱氏呢?
钱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忽然觉得自己没有一点奔头了。
足足过了一刻钟,钱氏才从地上起来,用了抹了抹眼泪,往家里回去。
“阿木你个死人,会不会干活!这柴火是你这么拖的吗!还有你个贱丫头!这水是你这么打的吗!”钱氏一进家门就对着阿木骂骂咧咧的,随手就把宋宝儿辛辛苦苦打的水打翻在地上。
看着钱氏的样子,宋宝儿便知道自己的娘亲这一天又是空手而归,便也不想多说什么,任由钱氏把脾气洒在阿木和宋秋儿身
上。
宋秋儿看着婶婶的样子,对钱氏却是漫上了一分同情。
毕竟……那也是自己的大伯。宋秋儿仍旧在犹豫是否应该出手搭救宋大壮,连钱氏对着她的骂骂咧咧都充耳不闻。没了宋大壮,她在这个家里就没有牵挂了。
就算救了又怎么样呢?宋秋儿看着眼前的钱氏,救回来,宋大壮仍旧会帮着钱氏助纣为虐。
一边是对自己真心好的大伯,一边是自己和阿木受到的苦头,宋秋儿双眼没有一丝焦距,心里似乎有了决定,却又对决定犹豫。
钱氏对着宋秋儿和阿木撒够了脾气,转身回到屋子里,看到宋宝儿在拧布,水滴出了水盆一滴,当即骂道:“这么大个人连拧布都不会了吗?”
“娘!”宋宝儿唤了一声,却没有往下说。
母女两人都知道,宋大壮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两人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所以就更急迫的想要找事情做,想要找到情绪的宣泄点来排解掉想到宋大壮病情的焦虑。
钱氏看着宋宝儿,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这可怎么办啊!”
“娘不哭。”宋宝儿给钱氏擦干眼泪,看着床上无知无觉的宋大壮,
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秋儿看着阿木还在劈柴,上去拿过了阿木的斧头,自己对着柴火劈了起来。
“我来。”阿木拦着宋秋儿,想再把斧头夺过来。
“你歇歇吧。”宋秋儿摇摇头,握着那把钝斧头对着柴火一下一下的劈着,手心的疼痛感一下接着一下。
看到宋秋儿几乎泄愤式的劈柴,阿木也没说话,只是沉默着拿出了一块柔布,把宋秋儿握着斧头的手心缠上柔布。
院子里一下一下的,只听到宋秋儿劈柴的声音和宋宝儿母女的哭声,渐渐地,宋宝儿母女的哭声都小了,整个院子就只有宋秋儿劈柴的声音。
宋秋儿收了手,坐在矮凳上看着自己手心的红色印记喘着粗气。
阿木上前,用手帕将宋秋儿额头上的汗珠细心的擦拭干净,坐在一旁陪着宋秋儿沉默不语。
终于,宋秋儿准备起身,她想看看宋大壮。
就在宋秋儿准备敲门的时候,却听到了房间里忽然传来宋宝儿的声音。
“娘,不然我们给爹爹准备后事吧。”
宋秋儿刚刚抬起的手,就这么僵硬在门前。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一点一点的,从心脏的地方蔓延到了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