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过得到底好不好,看眼神就能看出来。
没进宫前的白悠然,眼里仿佛有星辰,永远是璀璨明亮的,哪里像现在,即便是笑着感觉也蒙了层淡淡的忧伤,端的令人心疼。
沈兮若知道她为什么进宫,也知道她不会半途而废,更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不是她想脱身就能脱得了的。
丧气点说,是难于登天。
“悠然,你后悔吗?”沈兮若不忍她这辈子都被锁在这深宫里,心疼地反握住她的手问。
白悠然一怔,眸光起了一层水雾模糊了视线,兀自压着心里翻涌的情绪,缓慢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后悔。”
是的,她不后悔进宫,因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是她身为白家人的使命。
不待沈兮若说什么,她唇边勾起苦涩的弧度,声音很轻,“可我不甘心,不甘把这一生都葬送在这里,尤其是当我看到他,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好羡慕白悯和苏霓裳,如果我不是俪妃,而是位公主,该有多好。”
话音落下,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从右边眼角滑落,轻得跟猫儿似的声音隐隐打着颤。
她终究是个女人,内心远远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坚强,也会脆弱,
想要个安稳的依靠,想要跟自己喜欢的人朝朝暮暮白头偕老,而不是在讨厌的男人身下承欢。
压抑了这么久,在试图隐瞒却还是吐露了心声,将心底的话说出口后,她始终没有放纵的大哭一场,只是那么克制的隐忍啜泣,很小声。
越是这种淡淡的哀伤,越是戳得沈兮若肺管子都疼。
没有劝,只是伸手将她轻轻搂地来,借肩膀给她依靠,默默陪伴。
有些伤痛,再怎么安慰也不能感同身受,再走心的安慰,也无法伸手抚平人心底的伤。
白悠然很快止住啜泣,用手帕擦干净眼泪,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勉强露出微笑,“看我,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竟然跟你说这些不开心的。”
沈兮若抿唇努力扯出一个心疼的弧度,“在我面前就不用故作坚强了,那些不为外人道的话,都可以倾诉给我。”
当没有办法帮助到一个内心苦闷的人解决烦恼,唯一能做的就当个倾听者,让她堆积已久的情绪有个出口,长久憋在心里真的会憋出病来。
沈兮若话音刚落,白悠然好不容易压住的难过又排山倒海袭来,眼睛里瞬间滚出来泪来,悲伤难以抑制。
沈兮
若还是没劝,让她痛痛快快地通过眼泪发泄,眼泪不能解决任何事,但哭一场可以让人心里轻松些。
白悠然从最开始的隐忍啜泣,到最后不管不顾的放声痛哭。
院子外的苏霓裳无意中散步到她们一窗之隔的外头,听到那悲悸的哭声,都跟着鼻头发酸。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别处转转。”
苏霓裳转身往回走,也带走了那一群隐约听到后竖起耳朵的宫女。
屋内,白悠然痛快发泄一场后眼泪流光了,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再聊时便没有再情绪失控,只偶尔眼睛浮着一层亮晶晶的水光。
“霓裳第一次来你的宫里,回来后一直跟我说,你跟太子合奏了一曲《春花秋月》特别好听,还玩笑说她若不是知道你是俪妃,就凭你们那份默契和偶尔的眼神流露,一定会以为你们是一对儿。”
有些话沈兮若不能说得太直白,以免万一隔墙有耳,只能这般隐晦的提醒。
白悠然听懂了,脸色‘刷’地一白,眼底闪过慌乱和后悔,紧张得十根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头节由红变白,最后变成青灰色。
惶然往门口望了望,一双被眼泪洗过的眸子瞪得圆圆
的盯着沈兮若,问:“这话苏霓裳还跟谁说了?”
她倒是不怕死,但她怕连累盛启业,五皇子和六皇子对他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若是被他们知道,哪怕没有实质证据,就凭这谣言也能将盛启业拉下位。
沈兮若握她紧绷的双手,低声安抚道:“放心,她知道此事滋大,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并没有往外说,而且她也答应过我,绝不会外泄。”
闻言,白悠然狠狠松了口气。
沈兮若真心拿她当朋友,于是再提醒道:“霓裳都能看出你们之间不寻常,其他人未必看不出,宫中人多口杂,你如今皇宠正盛,多的是人想找你的把柄,往后你千万要当心。”
“我知道。”白悠然连连点头,这个醒就像是当头敲下的警钟,惊得她出一身冷汗,以后一定会小心再小心,绝不让人挑出错来。
沈兮若点到为止,没再她跟盛启业的事,只让她自己宽心些,多留个心眼好好保护自己。
不用说得太明白,白悠然自己也知道,她如今是圣轩帝的妃子,是不能妄想跟盛启业在一起了,因为这样的事情是天下人所耻的,是天理不容的。
不好将苏霓裳冷落太长时间,
待白悠然简单收拾了下妆容,便一同去院子里。
见两人出来,苏霓裳想到刚才的哭声,下意识去看白悠然,不管怎么遮掩,眼睛果然残留着哭过的痕迹。
因为知道苏霓裳替自己保了官,白悠然任由她打量,嘴角一扬,露出友好和感激的笑容,“霓裳公主,你一定转累了,请进去喝杯茶吧。”
白悠然的眼神忽然变得柔软了很多,苏霓裳眼珠一转,跟沈兮若对了下眼神,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好啊,是有些渴了呢。”苏霓裳回以同样友好的笑容应声。
朋友的朋友,勉强也算得上半个朋友。
待三人进屋喝了茶,又吃了几块点心,白悠然让她们等一会儿,便只身去了内室。
等她出来时,她身后的宫女手里端着两个叠在一起的雕刻精美的檀木盒子,走近她们跟前,白悠然亲手分别将盒子递到两人手里。
“我们不缺什么,倒是你在这里需要打点的地方多……”沈兮若第一反应就是给她自己留着。
白悠然伸手轻轻抚了抚沈兮若的手背,表示不用担心自己,遂又看着她们,微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要是不把我当外人你们就谁也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