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宇文恒皮笑肉不笑,本就是纸片糊成的自尊,稀里哗啦散落一地。他两手一抬就霸道地一把将清璃抱起来,放在桌子上,又意犹未尽地在她唇上了两下,抵住她的额头柔声道,“下次,朕若出宫,一定带上皇后,也带上我们的孩子,不管生几个,以后都带上!把屎把尿朕代劳,喂奶的事儿还是由皇后来做,如此可算公允?”
清璃两手捏住他的脸颊,惩罚似的邪恶蹂躏着,咬牙切齿地道,“这还不是应该的么?!你可是许诺多次了,说以后再也不离开我身边,可是每次不是揣度我的心思,就是把我抛下不管不问……你回去问问你家祖母,她们是怎么对我的?”
这是算总账呢?!“都是朕的错,朕认错,朕改!朕都改,朕也让祖母她老人家改……不过,今晚我们抱着睡吧!好不好?”
清璃佯装气恼地板起脸儿,“床太小,挤不开!皇上还是回宫吧!”
“朕侧着睡,占空小!”
然后,这一晚,小娃儿四脚朝天,舒坦地姿势像个仰着的无尾熊,可怜的父母却前胸贴着后背,磕碜地挤在角落里。
宇文恒半夜醒来睡得手麻脚麻,给妻儿盖了被子,坐起来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又把清璃揽进怀里,这一刻,他才发现,清璃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身骨娇软地安稳睡在他怀里。
平日她竟也像是从前防备宇文吉似的,在床榻上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
“恒?”
听到清璃呓语似的一声轻唤,他疑惑地哑声应了,“嗯?是不是睡得不舒服?”
“不是啊,我是在担心,你明天不早朝吧?”
真是个傻丫头,睡着了竟还担心他明日早朝迟到。“放心,朕下旨休沐,过了年元宵节开始早朝。”
“为什么这样定?你不是最怕耽搁政务么?这一歇息就是大半个月,你
不担心政务被荒废?!”
“你说的呀,你们那边有法定假日,朕也把假日时间写在了大周律法中,以后,每七天上五次早朝,也让百官们多与自己的家人聚一聚,不过,如此一来,御风堂的人便会忙碌一些了。”
他的官员们倒是幸福了。“可万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我提议的,否则,皇后干政的话就又传开了。”
“好好睡觉,不要胡思乱想!”宇文恒轻轻拍她的脊背,如安抚不安的婴儿。
清璃脸儿贴在他胸膛上,贪恋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忍不住叹道,“宇文恒,答应我,永远不要老去,不要生病,不要受伤……”
宇文恒突然鼻翼微酸,泪就从眼角滚落,陷入枕头里……
皇宫内,宫道上小石塔似的宫灯,被寒风吹得明灭不稳。
阮宏顶着寒风,裹着厚厚的狐皮斗篷,一路风尘仆仆地快步经过,却听了一路的闲言碎语。
帝后都不在宫内,倒是便宜了这些人的毒舌。在他们眼里,竟是一幅画也能生出无数的故事来。
他正要进入太皇太后寝宫,就听到门口镇守的两个小太监低声道,“就凭那画上画的,皇上少不得要纳那蒋氏为妃了!”“皇上就是喜欢长嫂呀!当今皇后原不就是宇文吉的嫡妻么……”
“你们两个再说一句试试!”
两个小太监这才发现,已然在门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大总管阮宏,两人忙跪下去,“奴才们失言,奴才们嘴贱,恳请公公恕罪!”
“掌嘴!狠狠地打三十下,一下也不得少!打完之后,拿木板子,去宫道上走一遭,但凡是有敢说皇上坏话的,都用木板子掌嘴三十!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杂家吩咐的!”
“奴才们遵命!”
阮宏心里舒坦了,呼出一口气,方迈入高高的门槛,这就思忖酝酿着一腔话语,
伺候着禀报皇上留宿苏家军营的事,却刚走到宫苑中央,就听到殿内突然传来太皇太后的咆哮,然后是重物摔砸落地的爆碎声。
“去问问苏清璃这是何意?她这皇后当够了不成,竟画这些个大逆不道的东西。”
阮宏忙刹住脚步,见着廊下的宫人因自己的到来进去通传,他一甩拂尘,脚底抹油,便哧溜一下,又火速逃出大门来,便小跑着逃离了。
满殿的宫人都跪趴在地上,看着脸下的地毯,目不斜视。
苏凉玉刚掀了满桌子的画,桌子上的杯盘碗碟也爆碎了一地。
见殿外有小太监进门,不等其开口,便斥道,“去……去把太上皇给哀家叫来!苏清璃放着自己的长嫂不救,与哀家怄气地住进了军营里,还弄这些画散播的满城都是……身为皇后,大过年的不给哀家消停,她是活的不耐烦了!”
小太监尴尬地道,“启禀太皇太后,刚才阮宏公公已经到了院子里,听到您发怒,又走了!”
苏凉玉被气得眼前直发黑。她是老糊涂了不成?连阮宏这阉人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哼哼……走就走,哀家还得出去迎着他不成?皇帝呢?皇帝总算是回来了!他不在,哀家还真是治不了他这皇后了,正好让他回来自己管!”
“奴才不知皇上在何处,只阮宏公公一人来的,门外也没有带随侍!”
“去给哀家找!他堂堂皇帝,还能不与我这老祖母过年了不成?!”
“是!”
年三十,天不亮,军营仿佛遭遇了什么突袭,各处楼阁竟是人去楼空。
用过早膳,清璃才缓过神来。
原来,晚膳时分,鹿骁就给各处下了军令,部将们也把饷银都给发了,准士兵们半月歇假,回乡探亲。有些小兵等不及天亮,半夜就匆匆启程了。
相较于其他不歇假的军营,苏家军营又胜出
一筹。也亏得天下太平无战乱,否则,这军营一空,被敌军突袭,岂不是要亡国?!
清璃发出这样的慨叹时,鹿骁真是嘲讽一笑,“人心是需要打磨一番,激励一番,波折一番,对比一番,才能更忠诚的!苏家的军队,也从不怕士兵们一去不返了。再说,我们只是守护大周,真正在外对敌的,是皇上的军队,相较之下我们不过是些许闲人罢了!”
如此,真是谦虚的比炫富更可恨了。
宇文恒却颇赞许鹿骁如此中肯地说辞,如此给士兵们歇假,也正说明,苏世云从没有谋逆之心,否则,他也断然不会如此放心地让士兵们离开。以如此决策也强悍反击了百官们的怀疑。
他今日是在早朝的十分就起了,并把庞铮带过来的折子细细批阅完,这会儿才能得空在练兵场上,一边与鹿骁比武,一边听清璃分析苏家军营的“人性化管理”。
他这皇后也是得了苏世云的真传,竟是个比那些官员还厉害,在这里不过小住两日,竟是把军营里运作都摸查透了,不但能细细说出苏家军比皇族军队厉害之处,且字字珠玑,足以写成一本“军策”供他这九五之尊一观。
“……苏家军之所以多年安稳不倒,就胜在钱多,粮草供给不断,法纪严明,报偿奉银慷慨,统帅部将们爱兵如子,奖惩分明……”
鹿骁不敢恭维地骇笑,“清璃,你这几日竟是当细作来了?本将军疏忽了,竟对你这细作,毫无防备。”
清璃无辜的嗔笑道,“鹿大将军多虑了,我不过是跟着您多学了些,毕竟,天下太平也不能疏忽了管制军队!”
鹿骁却是不悦得憋了一肚子闷气。“搁在军营里,你这可足以论得上死罪了。就算军营里吃了什么饭喝了什么汤,也是一个字不能对外人讲的,否则,便是泄密重罪,当以军法
论处!”
宇文恒手上不客气,没停下对鹿骁出招,听了两人争论,却忍不住道,“苏家军的优胜之处,除了皇后说的这一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苏家军有御平王和鹿骁。”
鹿骁嘲讽嗤笑,“你们这是何意?一个来探查我,一个夸奖我,当我是傻子戏耍呢?!”
清璃不理会他的自嘲,对襁褓中的小娃儿道,“梵儿,以后,跟着鹿骁舅舅多学着点,倒是不能如他这般开不得玩笑。一个男人,若是不懂幽默,是不讨女人喜欢的。”
鹿骁:“……”
宇文恒突然又道,“鹿骁,过了年,朕就与父王提,让你帮朕重建边疆一支军队,朕封你为前锋大元帅。”
“皇上抬爱,末将愧不敢接受!皇上已经夺了义父最爱的女儿,末将不能也成了皇上的人,末将至死不能离开义父半步!”
“朕没有让你离开……”
“皇上,臣妾看,这事儿还是让魑魅和魍魉去做更合适些,他们是太上皇的人,不会引人诟病。若是皇上调派了鹿骁过去,只怕不知道的会误以为苏家要假公济私扩充军队呢!”
鹿骁不禁感激地多看两眼清璃,这丫头,倒是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皇后了,竟能深谙他的忧虑。“皇后所言极是!”
皇帝陛下就慷慨地应了,“朕听皇后的!”
三人正聊到尽兴处,就听到一阵隆重的铜锣开道声,鹿骁和宇文恒忙敛气收功,清璃抱着儿子走到武场边上,正见太皇太后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入了军营的大门。
大太阳底下,那金黄的牡丹凤凰华车,仿佛一座移动的金屋,璀璨生辉,刺得人眼睛睁不开。
“鹿骁,你带皇后去楼上。”
清璃望着那肩辇清冷失笑,“今日,太皇太后怕是来请我们回去的,恐怕也少不得因为那一纸画训斥我对皇上和蒋莲衣的诬陷,我还是听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