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瑚被吼得心寒,不禁转头看了眼缎瑶。
同样是养女儿的,怎苏清璃好的让她这婆婆都恨不起,她这宝贝女儿竟如此蛮横呢?!
不是自己的孩子,缎瑶懒得多管闲事,转身就摔门出去。
慕容瑚却还是忍不住走到床前,欲言又止,心里的疼和难过找不到一个出口,憋闷得难受。
身为母亲,亲见着骨肉相残是最痛苦的。兄长是皇帝,妹妹是公主,闹到这个地步,天下人都该笑话了。加上她这当母亲的也被囚禁多时——果真可笑至极!给皇族丢尽了颜面!
她又顿时想起清璃的体贴和孝顺,眼见着这会儿自己在亲生女儿面前一团焦灼关切被当头泼了冷水,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儿。
“环儿,你皇兄和皇嫂不是出宫去万国寺了吗?他们都说你皇嫂是妖孽,这回去万国寺小住几日,那些流言蜚语也就烟消云散了。你皇嫂不在,也没人给我烧菜吃了,倒是为娘的手艺近来长进不少,不如你陪娘亲去小膳房,为娘给你烧几个菜,你先垫垫肚子。”
“皇嫂,皇嫂……我压根儿没有皇嫂!你少在我面前提那个贱女人!还有你——什么时候竟站在苏清璃那边了?我才是你的女儿!”
尖利的童音,怒声嘶叫,仿佛一头被困的幼兽,逮谁咬谁。
“慕容瑚你知不知道,大舅父一家三口被发配边疆了?!”
“为何?”
“为何?哼!你还是去问你的宝贝儿媳和儿子吧!”
慕容瑚气怒交加,这若是搁在从前,她早就一个耳光打过去,却看着女儿如此恼怒,还是压不住心疼,这丫头自幼不曾吃过什么苦,如今被关来这里,难受也是难免的。
“环儿,你还是静一静吧!你皇兄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苏清璃跟
在你九哥身边,我们欺负她,她都是忍气吞声,若非你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你九哥断然不会把你也关进这里!”
“都是苏清璃害得!你竟还帮她说话!”
“苏清璃没害人,是我们害她,所以我活该被罚!你也活该!”
宇文环却反而像是被点了火药,当即坐起身来,怒目瞪着自己的生母,“你还是慕容瑚吗?你还是我的母后吗?你是被苏清璃害了,才被关进这里的……你清醒一点吧!”
慕容瑚砰——一声带上门,也关住了女儿的无理取闹。
她呼出一口浊气,心就顿时不痛了,脸上随即便又堆上笑。
“缎瑶,你是怎么教你们家清璃的?那孩子实在是善解人意的,再看看我女儿,以后怕是像苏雅媚,嫁出去都要被退货。”
缎瑶在菜园子里锄着地,动作突然僵了一下,没有理会慕容瑚的问题,随后,更加用力地锄地。
她手上磨出了茧子,却除了有点想念夫君和儿子,倒也并不难熬。
慕容瑚踩着一地夕阳,迈进菜园子,见她不语,忽然又恍悟地嘲讽冷笑道,“我差点忘了,你根本没教过清璃什么。倒是我们家恒儿和人家归斯神医,教了她不少本事。”
缎瑶当即锄了一片土,撒了她一身。
“我没机会教我女儿,害她被一个妖孽附身,也是你们这些人害得!”
“这十年里,你和我夫君可是在一起生活的不错,你怎不怪自己没本事逃呐?!你看看这四周的围墙,低矮破败,三岁孩子都能爬出去了。”
一早,慕容瑚端着三菜一汤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疲累地活动了一下肩膀,转身便来到殿门前,要叫女儿用膳,却在殿门前敲了半晌的门,也无人理会。
缎瑶被那拍门声扰得烦
躁,委实看不下去,在菜园子摇了摇头,冷声道,“九福刚带人送来饭菜给她,她已经吃过了,我也吃过了。我已经问过九福,说你这宝贝女儿,不但让慕容景柔谋划了一出邀宠的诡计,还往苏清璃乘坐的马车上泼了狗血,说是为了替你报仇。慕容景柔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就被送来了这里。”
慕容瑚不敢恭维地朝着宫殿紧闭的门板冷笑,“替我报仇?她进来之后连一声娘都没叫过,竟说什么替我报仇?狗屁!”
缎瑶着实没想到,她竟骂粗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便又不理会她。
慕容瑚却反而来了精神,直接走到窗口处,朝着窗子里怒嚷道,“如果不是苏清璃给我准备吃的喝的,若不是苏清璃教给我如何烧菜做饭,如何养花种草,这会儿,我怕是尸体都被虫蛀了!这死没良心的丫头,竟拿狗血泼清璃,皇族公主的教养都喂了狗!”
殿内突然传来瓷器爆碎的声音……
慕容瑚咆哮道,“读书识字没本事,偏就摔摔打打厉害,脑子都没长齐全,还跟着老娘学得这些勾心斗角的本事!将来,还是被送去和亲吧,眼不见为净。”
说完,她就怒气横冲地返回院子的石桌旁,兀自坐下来,这就摆好碗筷用膳,一双眼睛却瞥向了正在劳作的缎瑶。
“缎瑶,你女儿年幼时,也这般难以管束么?”
“不,她很安静,很乖巧懂事,且极其善于察言观色。”缎瑶说着,想起从前,便又僵住,“慕容瑚,你不这样问东问西的。”这女人压根儿是在揭她的心底的疤。
慕容瑚喝了两口粥,清冷笑了笑,“凭你这番话,倒是亏得我多问一问。清璃如今不就是安静懂事,极会善于察言观色的么?”
缎瑶突然
又沉默。
偏在这时,院子的门板开了,有小太监尖细这嗓音低声道,“太皇太后交代了,剩下的事由王爷自己做主,不过,太后和小公主不得离开此处,王爷请便,奴才先告退!”
男子浑厚低沉地嗯了一声,让院中两个女子不约而同都看过去。
缎瑶心头惊喜一颤,当即丢了锄头飞奔过去,“世云……”
苏世云在门外,不禁觉得恍若隔世。从前,缎瑶当丫鬟时,便如此一身粗布衣衫,铅华不染,却纵是如此,世间百媚千红,亦是不及她半分。
却正因如此,他才愈加觉得自己亏欠她。
然而,想到清璃乘坐泼了狗血的马车走过了几条街,他的心又痛,于是,一时矛盾尴尬,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脸色亦是苍白的不见血色。
见缎瑶飞扑过来,竟似尽释前嫌一般,寻不到丝毫裂痕,他忙迈进门槛,张开双臂,也快走疾步,迎上前抱住她。
见两人抱在一起,慕容瑚也不禁站起身来,“表弟,你来啦?!弟妹这几日想你快想疯了!”
“世云见过表姐!”苏世云忙推开缎瑶,俯首行礼。就算慕容瑚不是太后,到底也是斩不断的亲戚。
“你怎么来了?”缎瑶握住他的手,心潮澎湃,喜不自胜,却顿时看出他像是累坏了,眉眼里都是忧郁之色。“世云,看你脸色不太好,这几日没有睡好吗?”
苏世云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干脆也不在细说,只问,“缎瑶,你可知错了?”
“我……”
慕容瑚忍不住插嘴打趣道,“既然太皇太后允准了缎瑶回家,两人快回家去聊吧!”
苏世云却不想冒然带缎瑶离开。太皇太后做主,皇上自然不好说什么,可缎瑶万一回去再害清璃,便是一尸两命
。他不能不防备。尤其雅苒刚刚失去了孩子,苏家再也不能出任何血腥之事。
“缎瑶,雅苒的孩子没了,她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大家都议论,说是皇上皇后除掉的,甚至有人还揣测精准,说是清璃为了替咱们多年前失去的那个孩子报仇,清璃才给雅苒下了毒。就连我,也差点怀疑凶手是清璃。”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世云,难为你承受这么多……”
缎瑶上前,轻轻地抱住他,却犹豫片刻,没有就关于清璃的谣言一事多言,只安慰地拍了拍苏世云的脊背,“节哀顺变!”
她下巴搁在苏世云的肩上,凤眸幽冷地看着怜幽宫大敞着的门,唇角清冷地嘲讽微扬。心底却忍不住叹一声活该!
陈惠妍自诩得了国公府的女婿,却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是这个下场吧!
莫说苏雅苒的孩子意外没了,就算不出意外,也养不过五个月……苏雅琴那一胎的也同样如此!
曾暗害她缎瑶的人,这辈子,岂有资格安享天伦?!很快,她们都将生不如死!
苏世云不疑有他,忙拥紧她,丝毫不介意她一身尘土脏污弄脏了自己奢华的王袍。
“瑶儿,你随我回家吧!你知道的,璃儿根本没有怪你,太皇太后也格外允许,一旦你认识到自己错了,便可原谅你……”
不等缎瑶开口,慕容瑚便不耐烦地斥道,“走吧走吧,整天在这里碍我的眼,与她聊天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苏世云见状,便不由分说地打横抱起缎瑶,疾步上了门前的马车。
“我还没决定走!”缎瑶气闷地怒嚷,却被放下来,顿时就安静了。
因为,她的宝贝儿子宇文珝正坐在马车里,星芒斑斓地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她一身粗布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