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粥?他在这儿训人,她从旁吃粥?银耳雪梨……还是甜粥呢!
这是蜜里调油,还是火上浇油呢?
清璃哭笑不得,见他从桌上递了粥碗过来,忙双手接过来,注意到几位臣子偷觑,她惊觉举动不妥,忙又起身,客客气气地端着粥碗,“谢夫君赏粥!”
宇文恒看着她单膝跪地的样子,心头一阵闷痛,“矫情!”
清璃嗔笑看他一眼,悻悻起身。人前还是该客气的,虽然是夫妻,毕竟,他是皇帝。这一跪,倒也能消解他不少怒火,免得伤了肝。
她慢条斯理坐下来,吃了两口粥,不禁看了看自己的百花锦袍,层叠的真丝裙摆,垂坠如水,刺绣细密,绣线盈彩,若是掉上个米粒子,着实心疼。
若早知过来就为吃一碗粥,她干脆连熬药用的碎花围裙也不用解掉。
如此郑重地被几个挨训的人盯着吃粥,她真真有点消化不良,实在想问那几人,“元芳们,你们也吃点不?”
消化不良她倒是能忍,要紧的是,这粥的味道不太对,甜——很甜,却细品起来,又有淡淡的苦,明显是掺了什么药草熬的汁,而且,这药草的搭配,明显是安胎用的。
这几日惧怕些怪气味儿,惧怕鱼腥肉腥,更怕他察觉境况不对劲,本想等到册封大典再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他竟早就察觉了……
于是,她只能装作不知情,疑惑地看了看他,相识相知这么久,那纵是怒火中烧,依然俊美无俦的侧颜,仍让她心尖儿悸动微颤。
“就……真的没有别的事么?”
“能有什么事?快吃吧!”
宇文恒自然不会告诉她,里面加了少量的安胎药,需得按时服用两日,效果才最佳。
宇文恒见她一边吃,一边不住地看裙摆,随手从怀里取出帕子,给她铺在膝盖上,以
免弄脏了她崭新的袍子,一抬眸,就见她抿着一口粥,双颊染了两抹红晕,凤眸赧然莹莹,迅速避开他的目光。
宇文恒一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他宠溺点了下她的鼻尖,若有所思地凝眉看向几位臣子……
被他冷厉的鹰眸淡扫一眼,几个人忙都从优雅倾城的女子身上挪开视线,重又看着地面。
“七日之内,必须把沥水城和砚城的事给朕处理好!退下吧!”
沥水城和砚城?清璃端着粥碗,忍不住看满地的折子。
宇文恒命门外候着的太监进门收拾,他自己也蹲在地上捡,又不禁后悔刚才气怒交加之下,把折子扔得满地都是。
清璃偷觑他一眼,忙三两口把粥喝完,放回桌面上,这便也蹲下来帮忙收拾,不着痕迹把折子上的字看了个七七八八。
宇文吉执政时,这两座城是北周赋税收入的两处重要来源。
沥水城有一座巨大的织布坊,城内大半的百姓都在其中帮工,另外,还经营着数家绣坊,裁衣坊,而这些绣坊和裁衣坊,甚至供应着北周士兵的被服。
砚城则守着一座玉矿,富甲一方,那边的玉器更是雕刻的精细无匹,域外不少商贾亦是慕名前来。
因为宇文吉征收重税,两城百姓,昼夜不休的劳作,甚至,前阵子还传言说,有十几人被累得猝死。
宇文恒登基,慷慨免税,这两座城原该受益最大的。
这折子上却说,两座城挨着的易水湖,这几日死鱼死虾飘满。
自前日起,城中的各处井水中也汩汩冒着绿泡,凡是喝过湖水和井水之人,无不上吐下泻……
织布坊停了,玉矿开采也不得不叫停。
百姓传言,因为新帝迎娶兄长的前妻苏清璃,害得百姓们遭遇天谴,因此上天降罪两座城。
还有人说,她苏清璃媚颜惑主,
妲己再世,霍乱天下,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女,活该被前皇帝送于杀手……
如此不合逻辑的谩骂揣测,显然是有人恶意造谣生事。
幕后凶手若非是宇文吉,便是慕容瑚。
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两人,不愿让她嫁给宇文恒当大周的皇后,也只有他们有潜藏的力量,周密地完成这件事,而不留丝毫证据。
既然井水和湖水里都有毒,再打井取水,恐怕还是会被人动手脚。
只有去了那两座城内,查找下毒的真凶,彻底净化水源,才能解决这问题。
清璃把手上的折子整理好,正要与几位太监放在桌上的摞在一处,却被宇文恒拿了去。
几位小太监识趣地鱼贯退出去,宇文恒嗔怒看了眼清璃。
清璃忙把空碗拿起来,孩子般无辜地笑了笑,“我都喝完了,是不是很乖?”
宇文恒气结,“折子你却偷看了!”
“我没看……”
“以后不准这样放肆!”
宇文恒在龙椅上坐下,一本一本地把折子摊开来,批阅过的,没批阅的,又重新归类,却大半都是关于两座城的。
“这水怕是永远弄干净不了了!”
“拿药解了毒就行了,好端端的一个湖,在那边风平浪静几千年,丝毫不曾出这样的境况,偏偏这个时候,它就出了死鱼,这也忒巧了!你我若真是能让百姓遭受了天谴,那些曾经害我们的人,都被我们害得尸骨无存才合乎这逻辑!”
宇文恒当然知道,这事儿巧得怪异。
御风堂昨晚来报,却也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所幸,那两座城内,尚且无人死亡,否则,事情闹大,他与清璃势必要在民愤中分开了。
“璃儿,这水若是能解毒,需要多少药草?”
“且这湖有多大吧!我把解毒药草做成浓缩型得解毒剂,用起来方便些。不过,咱
们若去,势必得隐姓埋名,否则,被有心人知道了,断然不会让我们做成这事儿……”
宇文恒哭笑不得,“璃儿,你这是打定主意,与朕去微服出巡呢?”
清璃随手帮他整理着折子,揶揄道,“不然呢?你放心我一个人么?”
“不放心。”
尤其,她有了身孕,一个人两条命,若一时离了眼前,出了什么乱子,他会痛不欲生。
就算把她放在苏家,他也怕她被苏老夫人勒令堕胎。
那位老夫人以前嚷着愧对列祖列宗,清璃嫁给宇文吉之后,她倒是难过了一阵子,却没少利用清璃的皇后身份,先是把苏雅苒和苏雅琴都许配了人家,然后便是隔三差五的大摆宴席,为御平王府笼络商贾权臣……
如今,老夫人纵是还惦记着清璃,也明显对清璃不及从前好了。
所幸,苏世云和缎瑶不曾放弃清璃,否则,他真不知,这样强娶了清璃,是对还是错。
“璃儿,嫁给我之后,你有没有觉得委屈?”
清璃绕过桌案,在他身边坐下,拂了拂身上的袍服,“你看我这身袍子怎样?前些日子,咱们成婚时你送我的,我都没舍得穿。”
宇文恒自然是知道这袍子是他送的。
选袍子时,他颇为头痛,生怕和宇文吉送她的衣服相似了,因此记得格外深刻。
而当日卖衣服给他的,正是卖嫁衣给他的老伯,他老人家也没少调侃他,甚至问他,“为一件袍子这样纠结,年轻人,你累不累?”
当然不累。爱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在这深宫里,也只有她能让他由衷地欢愉幸福,也只有拥着她在怀里,他才有圆满的满足感。
如此看着她穿得惊艳迷人,为这新衣小心翼翼,无比珍视地生怕染脏了,他满心欢喜,就算纠结再多,也甘之如饴。
“璃儿,我问你的问题,与这袍子无关。”
“可是,这袍子告诉我,你有多爱我!你说我后不后悔?”
他反被她的狡辩逗笑,忍不住勾住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轻吻了吻,“你呀,生在苦中,不知苦!”
清璃挽住他的手臂,歪头靠在他肩臂上,甜蜜地笑着,拉着他晃了晃。
“我们已经是夫妻,我们应该想的是,以后生同衾死同穴,还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生生死死不分离?!”
“自然是生生死死不分离!”宇文恒把她揽在怀里,疼惜地一吻,凝重印在她的眉心,“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去看一看那湖。”
“好。”清璃这就拿了砚台到近前,亲手给他研墨。
她知道,出行之前,他务必把应该批阅的折子都批阅完,才能放心地在路上看风景。
宇文恒看着她的举动微愣了愣,忙道,“你去张罗午膳,折子我自己弄就好。”
“好!”
清璃欣然应着,丝毫没有迟疑,当即起身出去。
却迈出门槛,就不禁红了眼眶。
她岂会不知,他是怕她知道有些传言不堪入耳,才不让她看到那些折子。
见殿前的百级长阶下,有位背着金色大信筒的金甲信差上来,清璃忙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擦掉泪珠儿。
护卫上来台阶,气喘吁吁,鬓角的汗被一路的风尘染黑,这明显是长途跋涉了许久刚刚抵达的,而他背上的龙纹信筒,也是太上皇装圣旨专用的。
不等他跪下行礼,清璃便忙摆手,“免了,皇上这会儿正得闲,快进去吧!”
信差感激地颔首行了礼,匆匆进去门槛,跪下去,就大声地说道,“启禀皇上,太上皇的圣旨。”
清璃紧张地在门槛外没有挪移脚步,兔子般,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
宇文恒坐在龙椅上握着笔,也不知该看不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