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璃匪夷所思地咋舌,“你编写的?”
“不过是话本子,隔壁那一出折子戏,表演更生动,说你被杀了几百回。”
“我们真该去看一看。”
“之前不是总说舆论么,为夫如此写一出话本子,也是借助舆论的力量。”
清璃讶然,果真如此可教,这人竟也懂得利用“舆论”了。
“夫君不是钱庄老板么?没想到,竟也擅长这东西。”
“在皇宫里长大的人,少不得都能编纂出几部话本子。更何况,我之前时常帮绝天查看刑部的案情,凭为夫腹中这些离奇的故事,都能编纂成几本书了!”
“以后,我就有睡前故事听了!”
睡前故事?宇文恒哭笑不得,“在床上,我们还是只做正事就好,其他的心思,暂且收一收。”
小二正好上前来,听得两个男人谈论“床上”,一时间浑身起毛,无所适从地又重新擦了一遍桌子,本就漆得铮亮的桌案,愈加光可照人。
“一壶龙井,再来四盘果点。”
小二唇颤抖了一下,认出是宇文恒,却话都没敢说,就匆匆去了。
清璃担心地撑住桌面起身,倾身凑到宇文恒近前,“他是不是认出你了?我们还是马上离开吧,一会儿他报官就麻烦了。”
宇文恒却只想脱下外袍,把她严严实实罩起来。
她这出尘脱俗的翩然小公子模样,实在惊艳,自打进门便惹得众人频频朝楼上看,这会儿又如此与他亲昵,不知道的,还以为世风日下断袖猖狂。
“先坐下,你这样紧张,才更招惹人瞩目。”
清璃手按着桌面,左右看了看,倒是的确惹人注目,楼下正有几位年轻的姑娘,似笑非笑地朝着她家夫君抛媚眼,坐在角落里那位胖妞拿团扇遮面,眼皮都快眨掉了。
“都怪你,妖颜惑世!以后,我们出门,最好是把脸都折起来。”
“不至于!”
“我现在与
被通缉没什么两样,你是翘家的皇帝,凭我们如此嚣张,少不得要被抓回去。”
宇文恒不禁为她这草木皆兵的样子心里阵阵犯疼。
“若是真有人把我们抓了,不管你被抓到那儿,我都陪你。”
清璃听得鼻翼微酸,“万一,太上皇把你抓走,却剩得我在这里,你若想陪我,也陪不到!”
宇文恒忙握住她的手,“不管境况如何糟糕,我定千方百计来寻你!就如你寻莫恒一样。”一时情动,他全然没有察觉两人又十指相扣,只恨不能把周身所有的力量都给她。
楼下众女子被两男相握的一幕辣了眼睛,都脸色惨淡地把视线转向舞台上的说书人。
小二极是识趣,端了茶和果点来,见清璃直警惕地盯着自己,他浅扬唇角,看了眼两人相握的手,浅行一礼,话也没说,便又俯首退下。
宇文恒注意到小二暧昧的笑,这才发现自己行为逾矩,忙把手落在茶壶上,给清璃斟茶,不禁挑剔地看了茶盅里的成色。
他先端起茶盅轻抿一口,上好的龙井,竟是喝着没有什么味道。
清璃却没有把茶当回事,虽然她平日喝习惯了花果茶,却也不挑剔,“这是龙井么?是不是茶叶放少了?”
宇文恒忍不住就寻找掌柜的所在,正巧看见小二下去楼梯对掌柜地禀报他来的事,手直直就指过来……
清璃见他看着楼下,也不禁看了眼,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却忍不住关注那小二的动静。
那小二早已去了别的桌,帮忙添水,掌柜在席间忙碌着,不时问一问桌上的客人对糕点茶果是否满意,并客气地拱手,叫客人常来。
宇文恒不着痕迹地转开视线,拿起果盘里的一片水果,递给清璃,不过这片刻,掌柜殷切地笑着上前来,像是关切楼下的每一桌客人一样,客气地问宇文恒,“这茶水,您可还满意?”
清璃忙道,“茶叶放得有点少,不够香。”
“客官稍等,我马上叫小二给您换一壶。”
“这倒是不用,我倒也喜欢清淡的,不过我家夫君,喜欢浓一点的。”
宇文恒却没说茶水的事,直接把一锭银子放在掌柜手上,“去打赏那说书的,每月多给他十两银子,让他再说得精彩些。”
掌柜忙托着银子俯首,“难得能寻到一个让尊主满意的人,卑职一定不会亏待他!”
清璃顿时傻眼,不禁格外看了看这茶楼,紫檀木凭栏,原木色珠帘,楼阁顶上低垂下来一个巨大的宝石灯,乍一看,这些都没什么特别,仔细看方觉得每一样都不简单。
见掌柜得捧着银子下楼,就直接打赏给说书人,她忍不住惊喜地压低声音,“宇文恒,你茶楼是你的?”
宇文恒失笑,“亏你聪颖,就没有发现,这整条街都是我的?!”否则,大半夜的,带着她这样大摇大摆地闲逛,恐怕早就被报官了。
“你……你怎么买下的整条街?这里可是北周地界,像是你这种外人,要买一块地皮,或者是买一条街,都需得去户部和刑部报备一声。”
“我用的另一个名字。”
“姓郑的?还是姓陈的?”
“姓莫的,莫恒!”
“你说的可是……”清璃忙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莫恒两个字,用的是简体,但她知道,宇文恒定印象深刻,这两个字,与她当初给莫恒准备的牌位上写得一模一样。“是这个莫恒?”
“是。”宇文恒似笑非笑地别开视线,实在不忍心看她生气的样子。
“宇文恒,你这到底要做什么?”
“自然是不想我们夫妻俩一直这样偷情私会。”
清璃忙起身,“凭你的轻功,入户部和刑部,削掉莫恒这两个字,绝非难事,我们现在就去抹除……”
“抹除之后呢?我逢年过节,溜回来去宇文吉哪里,
把你偷出来抱抱?”
清璃大囧,“可是你这样,他一定会查到你头上,一定会来抓我们,一定会……”
宇文恒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安慰轻拍她的手背,“他抓了我,倒是可以免除不少杀戮,他若不敢抓,那才是大麻烦!”
清璃忧心忡忡,却也恍然大悟。
若是宇文吉在她“失踪”的当下抓了宇文恒,且丝毫不顾念兄弟之情的伤害他,太上皇定会一张圣旨派送过来,赐她与宇文吉和离,若是宇文吉不应,父王发兵便是名正言顺了……
南周,皇宫最北的梅花鹿园里,宇文启胤优雅凭带着支架的双手,握着青草,正在喂养刚刚出生的两只小鹿。
小鹿甚是可爱,眼睛懵懂无害,澄澈如水晶,莹莹映出他的笑颜,身上惊艳的花斑,仿佛上天淋下来的花瓣,神秘幻美,只叫人瞧着都不禁心静安然。
此处假山嶙峋,林木葱翠,百花齐放,飞鹤幽鸣……更如一片仙境。
一旁九福疑惑地笑道,“太上皇陛下,您为何总是来喂养这两头鹿?”
宇文启胤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两头鹿,像极我儿子们小时候的眼睛,洁净无害!”
“陛下若是想念他们,一句话,便可以召他们过来。”
“朕既然让出了那位子,不见倒是还好些!见了,少不得又是生气。还有慕容瑚和陈惠姝也一并牵扯进来,朕辜负了她们半生,委实不该再伤害她们,不如在此养鹿的好。”
九福局促地握紧了拂尘,“慕容太后近况倒是不太好,听说是生病了,御医们都去了几次也无用,最后还是宣召了归斯神医,归斯神医说,得用神奇的药草,于是北上去寻了。”
“神奇的药草?”宇文启胤摇头失笑,“归斯神医,总是喜欢故弄玄虚,以前,他也是用那一招,惹得恒儿崇拜得他五体投地。”
九福忙道,“奴才
也记得,那会儿皇上还小,非要拜归斯神医为师。”
宇文启胤想起那些美好的光景,不禁莞尔,然而好心情和痛苦,仿佛两根藤蔓,总是缠绕在一起。
那会儿他时常鼓励恒做他喜欢的事,却总是严苛的反对吉的所有决定……
喂饱两头鹿倒是极其简单,喂养两个儿子,却极是不易。
正在他深思之际,鹿园门口的护卫却寻了来,“启禀太上皇陛下,御平王与王府的老祖宗来了。”
“快请!”
宇文启胤说着,怕两只鹿儿饿着,忙多拿些青草给它们放在栅栏里,随即便挪着步子朝着鹿园大门口走去。
他整个身躯,因为有支架支撑,走得颇为平稳,却没想到御平王苏世云来的如此焦急,竟是不等她挪移两步,苏世云便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年迈的慕容朝颜搭着两个丫鬟的手,匆匆迈着小脚走在后面,不等苏世云开口,便斥道,“先跪下!”
苏世云无奈,只得跪下了。
宇文启胤见他怒绷着脸,又突然不说话,便忙朝着老夫人跪下。
“舅母,您若有什么吩咐,只着令表弟来说一声即可,何必亲自奔忙……”
老夫人却一张口就红了眼眶,“启胤,舅母今日的确是有话对你说。毕竟,是你把我的宝贝孙女送去北周的。世云如今担着御平王,不敢对你怎么样,舅母我却是敢的。”
宇文启胤忙站起身来,温声宽慰道,“舅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朝颜直接把掌心里的竹筒砸在宇文启胤的胸膛上。
九福担心地看了眼宇文启胤的脸色,迅速捡起来,拔开小竹筒,把字条双手递上前。
宇文启胤大惑不解,忍不住读出上面的一句话,“妃被逃犯石猛抓走,北周帝宇文吉糊涂至极,拿郡主清璃交换了如妃回来,郡主生死未卜,凶多吉少。恳请王爷发兵,找寻郡主,教训宇文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