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袍子漂亮么?宇文恒不禁低头看了看身上干净的无半分刺绣的红袍。
他不善采买这样的袍服,入了店铺里,掌柜见他一身锦衣,似发现了一个难得的冤大头,卯着最好的几套袍子,给他好一番介绍,着实让他挑花了眼,却挑花了眼,也一件都没看好……
清璃与宇文吉大婚那一日穿的吉服,极尽奢华,史无前例,那九天凤凰的刺绣,让那店铺里的每一件都黯然失色。
他挑选良久都不满意,掌柜也被他折腾地筋疲力竭,甚至,到最后鄙夷地笑话他。
“公子如此谨小慎微,您那夫人难不成比皇后还难伺候?就算我们北周皇后嫁给皇上当时,也不见得如此挑剔。”
他实在想告诉那掌柜,“爷要娶得,就是你们北周皇后,不能不挑剔些。”
打算总是好的,心愿也是完美的,他想好了,新娘礼服只能比她嫁宇文吉那一身好,不能比那一身坏。
却,翻遍整座京城,也没寻到合心意的。
他只得返回那绸缎庄,拿了图样给掌柜。
掌柜盯着那礼服图样,方知他是带着万分诚意,并非恶意刁难。
“公子,这礼服,比皇上迎娶皇后的礼服,还要好十倍呢!单说这上面镶嵌宝石颇为繁琐,单单绣您画的这龙凤祥云栀子花,至少也需要找绣工熟稔的五十位绣娘,同时来做,耗时半月,尚能完成。”
他干脆收了图样,选了两套质地最上乘,式样最简单的礼服——便是此刻这一身,还有内堂里那一套。
从头到脚,没有半点刺绣,干干净净,丝光如水。
女装那一款,外罩着一袭蛟绡纱,宽阔束腰,丝绦上坠着羊脂玉坠,单单那么瞧着,普通,极是普通,就是当常服,也是可以的。
清璃穿好礼服出来,宇文恒顿时愣住,心里的欢喜无以复加。他不但被这惊心动魄的美震撼,更忍不住怀疑,这
袍子到底是不是自己买的那一套……
她头上遮盖了缀着金色流苏的红帕,正好扣笼着宛若削成的肩,宽大的蝶袖飘展垂地,不萦一握的腰肢上束着宽阔的腰带,脚步轻缓挪移,裙摆如红云翻滚,纱袂蹁跹,红云上,就如弥漫开了一层神秘幻美的雾。
她行到眼前来,就如一只红蝶迎风而至,让他呼吸都不由得屏住。
生怕她蒙着头,踩到裙摆,如呵护无价珍宝般,他忙上前,一手托住她的手,一手护住她的后腰。
“我穿着如何?”
“好看,好看……果真不错。”
清璃扣住他的手,“还是你了解我,我就喜欢这样简单不俗的,衣裳如此,人也如此。”
宇文恒却是一阵心虚。他哪儿是了解她?是完全没了折子,才出此下策。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凭这衣服,她能说出这么一句推心置腹的话。
“为夫之前如此不招你待见,竟是因为不简单且太俗气?”
“噗——”清璃忍不住笑,“你的确不简单,倒也真是俗气的叫人咋舌。你从前送礼物,竟是送八宝粥,鹿肉,蒸鱼,衣服,寻常男子都送金银珠宝取悦情人呢。”
宇文恒挑眉,故意噎她一句,“我送你八宝粥那会儿,你恐怕算不上情人,不要自作多情。”
清璃又被他气笑。的确,那会儿也着实想好好修理他!
她的恒,是素养良好的莫氏总裁,到了这里,竟对她恶言恶语,她当时就气恼,她的恒怎能被坏女人教成那个样子?!
如今,总算教回来了,这男人完好无损,也完完整整还是她的。
若当时他当了慕容家的女婿,不知要成了什么样子。
两人一番互怼的玩笑之后,凝肃对着天地拜完,纵然四周无一位宾客,亦是仪式隆重,无一处马虎。
那些曾经所遭受的磨难,纠葛,痛苦,也在这三拜中,变得微不足道。
红烛
在神案上喜悦地跳着火苗,两人就突然安静得不说话。
宇文恒握住她的柔夷,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接下来,该洞房了。”
“这是父母住的,将来他们少不得还要回来。我原是准备待玄素与魍魉成婚当晚,暂时歇在锦华阁内,所以叫宫人也把我的卧房打扫整齐了,所以,我们……还是去锦华阁吧。”
宇文恒忍不住欢喜,隔着红帕,轻吻她的唇瓣,宠溺地柔声应道,“都听娘子的。”
他掀起红盖头,就见她脸上竟不是浓妆艳抹,浅浅的淡妆剔透明媚,粉白的梨花面吹弹可破,细致描画的双眉之间,一点朱砂红的胭脂娇艳欲滴,与胭脂红的唇辉映,越显得瞳仁清亮如星辰。
清璃被他看得不自然,艳红着脸儿,也看他,却到底是扛不住他灼热的目光,艳若蝶翼的眼睫微颤低垂,她手儿反握住他掌心粗糙的大掌,红袍罩着的身子,也被他掌心里的温度点燃。
“新娘子刚拜堂,双足不能沾尘,你抱我过去,我也想好好看看这院子。”
“不能沾尘?”宇文恒失笑,“上次你和宇文吉拜堂,似乎没这样的规矩。”
她抿着唇,笑得一本正经,“规矩么,常换常新!”
“为夫……喜欢这规矩。”他一把打横抱起她,却佯装支撑不住地猝然颠了一下……
“啊——”清璃唯恐摔下去,忙搂紧他的脖颈,不经意间就被他紧紧箍在怀里。
新郎官吃饱了豆腐,却循着她刚才的一本正经,笑道,“娘子近来吃得好胖呢,为夫差点抱不动!”
“我哪有胖?!坏人!你竟逗我!”
清璃娇嗔轻怼他一拳,又歪头靠在他颈侧,强烈的幸福感在心底扎根发芽,乐滋滋地开了花。
她忍不住在他宛若刀削的腮骨上,狠狠么了一下,印下一个红印子。
不枉格外用了唇脂,有这红唇印,他这笑颜,倒
是更俊美更喜庆了。
宇文恒莞尔回吻她一记,“为夫越来越喜欢这规矩,定抱着娘子一辈子不放手。”
“好!”
华灯初上,在夜空下,灯火通明的皇宫,似一方水晶城。
这水晶城的气氛,却异常微妙。
刚刚被救回来的如娇娇今日刚醒,就被众妃正想拜访,却一个个都说她好命得紧,竟惹得皇上弃了那最受宠的皇后,换回她和腹中的孩子。
本来,这话初听几句没什么,却听了大半日,越想越是不痛快。
于是,这会儿才带着一群随侍,来到御书房门前。
一群随侍也是被闹得一场微妙,仿佛都被割了舌头,半个字不敢乱说。
裴禄遥遥见她的上前,忙快走几步拦住她。
“如妃娘娘,您刚被救回来,应该好好歇息,这会儿皇上在忙着,不便见您。”
如娇娇自始至终,都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被救回来的。
她明明记得,是一位叫白恩的俊美男子救了她,把她安顿在了御仙楼内。
若非她盼着白恩再去,恐怕早就回来了,哪儿轮得到苏清璃所谓的“牺牲”,所谓的“救”?!
因此,她此来,就是想说明白这件事,她如娇娇不会承苏清璃这份恩情,也不想欠她什么。
“裴禄,你进去对皇上说一声,本妃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对他陈诉,此事事关皇后娘娘对本妃的恩情。”
裴禄听得一头雾水,见她淡凉着妆容浓艳的脸儿,一副丝毫不能打商量的样子,便微微俯身,示意她稍等。
书房内气氛更紧张,裴禄进门,也着实不是时候。
宇文吉正一脚踹在如展翔胸膛上,如展翔横摔在地上,不敢迟疑,忙又跪端正,“臣该死,臣无能,至今未能寻到石猛的踪迹。”
刚刚能下床的如镇海,焦躁地一阵剧烈咳嗽,从旁恐慌地忙跪下。
“皇上息怒,臣已着令整个刑部暂时搁置其
他案件,专抓捕石猛……犬子今日一整天未曾歇息,搜遍了皇城内外……”
“你给朕住口!事情一件未能办好,竟叫嚷着吃苦头,朕给你们俸禄,都是白给的?”宇文吉冷眸落在裴禄身上,气急败坏地怒嚷道,“何事?”
裴禄忙俯首,“如妃娘娘求见,说她要对皇上陈诉的事,与皇后娘娘对她的恩情有关。”
宇文吉不敢恭维地对如镇海冷笑,“你这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是醒了,不相信皇后救了她呢!裴禄,你让她进来,朕要看一看,这三位如家人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如镇海与如展翔相视,皆是捏了一把冷汗。
看眼下这境况,恐怕就算娇娇生下儿子,也不会得宠了。
如娇娇却浑然不觉境况诡异,进门见父兄在,愈加有恃无恐,只当他们是在刑部里拼死拼活救苏清璃。而如今,皇上除了她的父兄,也没有旁人可依傍了。
见宇文吉暗怒深藏,阴沉着一张脸,在龙案前坐下,她忙双膝跪下,“参见皇上。”
宇文吉威严冷斥,“你不好好歇着,四处溜达什么?还嫌朕的事情不够多么?”
“启奏皇上,臣妾回家当日,的确是被石猛抓走的。
不过,臣妾当时被打晕了,后来醒来,方知一位名叫白恩的男子救了臣妾。
那位男子衣装贵雅,长相俊秀,很像一位素养良好的贵胄公子,而且,他也有了妻儿,所以看不得女子被掳,而拔刀相助。他把臣妾安顿在了御仙阁,还说,臣妾随时可以回宫。
臣妾因尚未好好报答恩人,不敢冒然离开,本想在客房等着那恩人去,没想到,他竟始终没去。
臣妾一睁开眼睛,就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宫里,而且,众人口口声声说皇后娘娘冒死替换了臣妾回来……臣妾实在承受不起皇后娘娘如此大恩,也不敢担皇后‘牺牲’的罪责,特前来陈明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