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地猫着腰,无声穿过甲板,绕到船尾,却见一身穿紫色龙袍的男子,端雅在船尾的尖端处,尊贵无匹地负手而立,正眺望着水面上的景色。
那一身紫色绚丽妖娆,奢华折射出七彩光华,格格不入的是,他身边用一个破旧的网兜,装着大堆东西,有米,有面,有菜,还有肉和鱼……
清璃忙收起手中的匕首,不可置信地冲过去,一把扯住男子的手臂,将他转向自己。
“宇文恒你这个疯子!怎么来这儿了?今日你不是要登基么?”
对上宇文吉狐狸似地笑脸,她一腔沸腾的热血瞬间冷凉如冰,触电似地迅速松开了抓在他手臂上的手。
“是你?!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宇文吉悠然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龙袍。
“朕和老九果真是亲兄弟,寻常一身相似的龙袍,竟让皇后如此激动!”
宇文吉说着,阴柔凑近她淡然无妆的鹅蛋脸,贪婪欣赏着她愤怒蹙起的眉,笑得愈加邪魔般深沉。
“皇后看到朕如此失望,可知朕为你翻遍了整片江面、为你担心了一夜?!你这般阳奉阴违,可不是一个好妻子!”
清璃退后两步,憎恶地与他拉开距离。
“你大可以放心,不管我心里如何惦记他,我也不会返回南周!”
宇文吉赞赏得点头,“当然!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改嫁老九!也知道,有损苏家名声的事,你一定不会做。”
这话,不只是清璃听着别扭,就连玄素也不禁觉得刺耳。这分明不是陈述提醒,而是血淋淋的讽刺!
清璃忽然忍不住想驳斥他,“就算我改嫁他又如何?!”话到嘴边,却终究说不出。
宇文吉见她愤懑涨红了双颊,顿时心情大好,眉飞色舞地朗声笑道。
“你们恐怕不知,随着老九登基称帝,苏家亦是更上一层楼,那颜面也
铺得更宽广了。你姑母苏世雪大义灭亲,帮忙铲除睿亲王一党,刚被封为宁顺大长郡主,还有你的大姐苏雅媚成了老九唯一的皇妃,你这北周皇后,若是抛夫改嫁,苏家的名声,恐怕要遗臭万年!”
清璃脸色骤变,却忍不住想追问宇文恒是否还安好。
姑母都帮忙铲除睿亲王,那睿亲王做什么了?粮草不足的境况下,他竟如此舍得花大价钱打这一仗,无疑是把成败定在这一时之间,宇文恒手上可是只有御风堂的人……
“皇后,你恐怕不知,老九在顷刻之间,屠杀了一万三千人!”
清璃讽刺地冷扬唇角,“宇文吉你要吹牛挑拨,也得靠点谱!”屠杀一万三千人,也得附和逻辑呀!“你在顷刻之间杀一万人给我瞧瞧!”
玄素也不可置信地惊呼,“再说,这一万三……岂不是血染皇宫?!”
“谁说不是呢!”宇文吉直接环住清璃的肩,“皇后,你可别不信!一大早,睿亲王捏着时辰,带兵包围祭天高台,谁知,老九早就向你父亲借兵,又调派了御风堂的人马,整整齐齐凑了两万弓箭手,睿亲王一到那高台下,尚未摸清头绪,那箭雨就倾泻下来,睿亲王的一万三千人,就在那顷刻之间,全军覆没!”
清璃着实没想到,宇文启胤给父亲那些兵马,竟能派上这样的用场,她也没想到,父亲会在关键时刻帮宇文恒这一把……
“皇后认定朕是暴君,甚至厌恶朕,朕和老九比,可是差远了!朕当初与赵坤打了几个回合,可是放过了他的女儿赵珺儿,老九却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给睿亲王的人,不但杀了个干净利落片甲不留,还把我那可怜的皇叔囚禁于地牢,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了,宇文绝烟被毒死之后,也丢在了里面。”
清璃淡漠听着,无甚波
澜。只要宇文恒安然无恙,其他人的死活,她懒得去计较。
玄素却怕清璃被挑拨了,忙把她从宇文吉怀中扯出来。
“主子,这事定然没传说那么严重……就算太子殿下真的囚禁睿亲王,那也是睿亲王罪有应得。”
“玄素,别人家的事,我们还是少管的好。我想吃阳春面,你拿了米粮去厨房里做吧!”
玄素烦闷地警告看了眼宇文吉,只得松开她的手,“主子不要听信某些人挑拨离间,玄素这就去做饭。”
说完,她拖着大堆东西入了厨房。
清璃没再理会宇文吉,兀自绕到船头,又在船舷上坐下,却刚拿起钓竿,宇文吉便在她身边坐下来。
“南周的朝堂,已经一个臣子都没有了,国将不国。朕要趁此机会,调兵备战,此刻正是出兵的好时机!”
宇文吉按住她的肩拍了拍,“朕会昭告天下,宇文恒为夺皇嫂苏清璃,不惜屠杀朝臣,囚禁皇叔,暴虐无道,朕不得不大义灭亲,为死去的万民讨回公道!”
说着,他又觉得这说辞不好,兀自笑着修正道,“不,这不是讨回公道,这是替天行道!”
清璃也忍不住替天行道,抬脚就将他踹进水中。
玄素在厨房里听到噗通一声,忙奔出来,见清璃好端端地呆在船舷上,方松了一口气。
宇文吉却不太好,在水中呛了几口水,才狼狈地浮上水面。“苏清璃,你谋杀亲夫啊!”
清璃拿钓竿戳在他肩上,不准他游近船旁。
“你不是厉害么?不是要打仗么?游回南周去找宇文恒打一架好啦!”
宇文吉顿时气短,“你先让朕上去!朕水性不好!”
清璃清冷嗤笑,“我这船小得很,容不下你这天下霸主!”
玄素瞧着两人僵持,忍不住咯咯的笑,却又不禁觉得这样不地道。
“主子,好歹皇上也给我们
送了吃的来,还寻了我们一夜,还是把他拉上来吧!”
宇文吉狼狈地在水里扑腾了两下,避开清璃的戳打,纵身一跃,上了船舷,“玄素,你总算说了一回良心话!”
“他带来的东西里,少不得又放了毒药!还是小心些的好!”清璃把鱼竿砸在宇文吉脚下,就气急败坏地回了房间。
玄素悻悻地撇嘴,忙跟着清璃进了船舱内。
宇文恒拢住身上的龙袍,拧了拧水,见裴禄在一旁行经的大船上朝这边招手,忙摆手示意他靠近,却不料,魑魅和魍魉竟也出现在那船头。
清璃倒是不足为惧,有他们在,恐怕他这辈子也没机会出兵。
“这两个阴魂不散的,真是晦气!”
南周,皇宫栖鸾殿内,归斯背着药箱进门,累得气喘吁吁,两腿酸软,“你说你,躲来这里,也不派人通传我一声,害得我……咳咳咳……”
“桌上有茶!”宇文恒坐在梳妆台前,正摆弄着一把被清璃遗落下的羊脂玉梳,手边,还有那一支刺在他手臂上带回的珍珠步摇簪,幽幽闪着光华。
归斯押了两口茶,把药箱放在梳妆台空荡荡的台面上,看了眼他手中的步摇簪,不禁摇头失笑。
“当了皇帝,你愈发嚣张了,我从政和殿过来,问了庞铮,他竟说不出你在何处,害得我找了御书房,找了龙极殿,又去了太后寝宫,太皇太后寝宫,还去了你大哥的凌肃宫,没想到,你竟在这里躲清静!”
“这能怪朕么?朕也不想躲,都是被逼的。”
本以为当了皇帝能轻松些,没想到,一天到晚都是政务。
搁在从前,清璃最怕他疲累过度,总要跟在他身边提醒他休息,偶尔还调配熏香,给他醒脑缓神,要么煲药膳给他当宵夜。
他闭上眼睛,想到她陪在身边时的温柔宁静,一身疲累,
不但得不到缓解,反而加倍沉重。
一日三餐的时间里,好不容易得片刻闲,耳根子竟也不清静,太后、太皇太后,总借着选秀唠叨,她们越是如此唠叨,他便越是难耐心头的孤寂凄凉。
那些官员倒是自觉能干的,对他的私事也都识趣的不多过问,这一点,总算让他省心不少。
归斯蹲下来,掀开他的龙袍,撩高裤管,在他腿上的旧伤处涂了药油,忍不住打趣道,“你那选秀的册子,我也看过了,虽说没有一个比得上我们家清璃好看,容貌倒是都还过得去。再说,你总要准备一两个小皇嗣继你这位子,有备无患么!”
“若要生皇嗣,朕只和清璃生!”
“她总是服用避孕药,恐怕早就不能生了!”
“她不能生孩子,分明是巴图古丽叫人打出来的病根。”
归斯失笑,“你以为避孕药都是煮成的苦药呢?那丫头深谙苏家与宇文皇族的仇恨渊源,当初备了一大瓶的避孕药丸……和你在一起之后,几乎每天都吃!”
宇文恒顿时勃然大怒,手掌拍在梳妆台面上,半人高的铜镜,竟突然崩碎开……
归斯被他突然的暴怒吓到,忙抱着药箱躲到一边,“你发怒也有点分寸,我这里面可都是名贵药草,还留着救人性命呢!”
宇文恒理顺裤管塞进靴筒,疾步出了寝殿。
归斯愣了愣,委实猜不透他哪根筋又不对。
”这药还没上完呢,清璃离开之前,可是交代我,不得让你留下病根……”
“我去找她!”
“不能去!万万不能去!太上皇叫御平王派人盯着你的动静呢!还有那把御平长剑横在前面,你和宇文吉,谁先动,谁早死!”
归斯忙借着轻功,堵住栖鸾宫的大门。
“小子,璃儿现在是你的皇嫂,别说去质问她吃避孕药,你就算看她一眼,都是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