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睡在这里,算是对你的答谢!”宇文恒两手拍在膝盖上,这就直接起身,“事情若有转机,本宫定让你搬离凌烟阁!”
“殿下,宇文吉恐怕不会上当,他恐怕拿那毒药给清璃用,利用清璃来害殿下……那毒药会不会损了女子的身子呀?臣妾这眼睛近来刺痒得厉害,还需要清璃每日给臣妾换药呢!”
宇文恒自储君宝座上踱着步子到她面前,见她匆促低头避开自己的视线,便知她并没有盼着清璃安然无恙,他还是宽慰拍了拍她的肩。
“保不齐,今晚你就能见到清璃!若是她来,一定要为了你的眼睛照顾好她,若她少一根头发,本宫定切下你的脑袋,挂在城门上!”
“殿下如此说,是料定宇文吉一定会给清璃下毒?”苏雅媚不可置信地盯住他淡冷的鹰眸,心尖隐隐轻颤,“万一他没有上当呢?万一他拿着拿一瓶药,去太后面前,揭发臣妾呢?万一他……”
“对于你来说,今晚,你赢了宁婵儿一回,这才是最重要的!明日一早,本宫会把你侍寝的消息散布出去。”
门板砰——一声关上,苏雅媚被震得一颤,却想越不对,她哪儿侍寝啦?这么一座宏大的宫殿,外面除了太监就是宫女,她找谁侍寝呀?!
侍寝的消息一旦散布出去,宁婵儿岂不是挥起矛头指向她?睡这么一座寝殿,她算哪门子得宠?!
清璃自后花园散步回来,玄素忙迎上去,“刚才派出去的宫女来报,说……”
“到底何事?怎吞吞吐吐的?”
玄素忙遣退了近前的宫女们,凑到清璃身侧,担心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苏雅媚宿在了太子殿下那边!”
清璃凝视着玄素的眼睛,一时有些恍惚。
苏雅媚?太子殿下?这怎么可能?
前世一抹浮光掠影,梦
魇般,凶猛地直袭心头,陡然间,她只觉得可笑。
上天似乎与她开了异常滑稽的玩笑,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生前最后那一晚,她闯进办公间,看到那白裙女人拥着莫恒……仿佛她这未婚妻,才是个擅闯者!仿佛,不管她如何挣扎,她苏清璃都赢不了上天注定的缘分。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太子良娣,那两人本就应该在一起的!”
她提醒自己,不要做一些荒唐的举动,譬如,哭,嘶叫,妒忌,抓狂……
她是北周皇后,她是御平王府的嫡女郡主,而这两个身份,都是她牺牲幸福,心甘情愿做了交易得来的,她没有退路,也不该再去在乎不该在乎的人和事。
宇文恒和苏雅媚理当恩爱些才好,天下不稳,宇文恒早就应该放下苏雅媚和宇文泰之间过去的小恩怨,与巴图族拉拢关系,与苏家保持和平,比利用苏雅媚警告宁婵儿,若她不当太子妃,自然有人可以取代她……
掌控朝堂的风起云涌,把控天下大局,这才是储君应该做的。
她应该为宇文恒高兴,那比莫恒青涩太多的男子,终于长大成人了,她理当高兴……然而,她想笑,却莫名其妙地半分高兴不起来。
宫廊的灯明明是橙红色的,她却面无人色,双唇也苍白。
玄素担心地拥住她,“小姐,心里难受哭出来也好,玄素的肩膀永远摆在小姐身旁……”
清璃抬了抬手,伸展开紧握的双拳,感动地拍了拍玄素的肩。
她的确是想哭,却哭不出。
“这都是迟早的事,我已经告诉过我自己无数次,若是我不能嫁给宇文恒,势必有其他女子陪在他身边,就算那女子不是宁婵儿,不是苏雅媚,也会有别人……这是我必须接受的事实!”
玄素松开她,见她一滴泪都没有,愈加心疼,她
这笑真真是比哭还难看。
“玄素,你先去休息吧,我这边不必伺候了……”
“小姐,还是让我陪着你吧!”
“我没事,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吧!”玄素虽应着,却不敢真的去睡,她最怕清璃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于是进了自己的房间,也是在窗口守着。
清璃却没让自己闲着,也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时间。
她在书房里拿着鹿骁花了一千两银子自御风堂换来的小折子,直到看得一个字也看不进,又准备好沐浴的睡袍,这便要进入浴殿沐浴,却刚走到门口,就见浴殿内低垂的金纱那边,宇文吉拿着一个小药瓶,正站在浴桶旁……
浴殿的宝顶上,金纱笼罩着夜明珠龙凤顶灯煞亮,他脸上杀气狰狞的神情也被映得那么清晰。
“清璃,不是我狠心,这是你逼我的!你既放不开宇文恒,让他死在你怀里,对你们来说,都是一种解脱!无论如何,朕都会疼你爱你,也不在乎你心里多抱一个死人!除掉他,再除掉睿亲王,整个南周,都将被朕捏在掌心里,哈哈哈……”
清璃是喜欢把心事藏在心底的人,因此,她委实想不通,一个人说话,怎会说得那么欢腾?!
一滴,两滴,三滴……他像是生怕药不够有效,将半瓶都倒在了浴桶内。
清璃忙退出门槛,嘲讽地叹了口气,却不禁觉得那药瓶熟悉。
不对呀!
那分明是她为宇文恒治疗腿伤的药,且是能促进伤口愈合,祛除疤痕。
之前宇文恒身上一股子苦药味儿,她唯恐他上朝时惹百官嫌恶,于是萃取了几种芳香浓烈且促进伤口愈合的花汁,掺在搭配好的祛疤药油中。
那药瓶,怎么会到了宇文吉手上?他为何愚蠢地拿创伤药当毒药用呢?且让她用那药沐浴,说什么让宇文恒死在她
怀里?!
三言两语,能让他抛出自己的皇后杀害仇敌,他倒真是出手大方!
宇文吉自浴殿内出来,清璃忙做出一副急匆匆刚从寝殿出来的样子。
咦?皇上何时回来的?已经沐浴过了么?”
宇文吉忙笑着迎上她,“朕刚回来,以为你这会儿正在沐浴呢……刚才见你不在里面,便给你准备好了热水,你快去洗吧,泡久一点,身骨舒服些!”
真会演戏。清璃客气俯首,“有劳皇上!”
“朕先去睡了,你也早点歇着!”
“好!”
清璃进入浴殿,察觉他在外面盯着,一眼没有多看浴桶,直接穿着贴身的丝袍,便舒服地躺进去,把自己完全浸泡在水中。
今晚,苏雅媚为宇文恒侍寝耶!宇文吉若能把她硬塞过去,也真是本事!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清璃躺在床榻上,听着更漏滴滴答答的动静,心里翻江倒海,愈加睡不着。
已然丑时三刻,搁在平时,最怕熬夜的她,早就睡着了。
听到宇文吉的脚步声靠近床侧,她忙闭上眼睛,就听到他轻声低唤,“璃儿?睡了吗?”
清璃不吭声,却猜到了他接下来要做的蠢事——这位皇帝陛下竟是要趁着她睡熟,把她抱去宇文恒那边?!
宇文吉掀开纱帐,轻轻地把她抱起来,拿一件厚厚的披风裹住,口中仍是念念有词,“你放心,事情成了,我会把你带回来……他武功那么高强,刺杀又杀不了,闹得动静也大,多亏了还有你……璃儿,你知道吗?你一直都是我的福星!”
清璃突然想睁开眼睛给他一巴掌,却到底是忍下了。
她承认,她一点都不大方,而且打心底里想搅黄了苏雅媚这次侍寝,她没那么大度,没那么慷慨宽容……
她倒也没有想到,宇文吉的轻功竟差这么多,抱着她飞了
不远,便停落了三次,竟比乌龟还慢!
东宫,清璃是最熟悉的。
宇文吉抱着她自后窗飞进去,约莫走了二十多步,到了床前,将她塞进纱帐内,这就朝着后窗走去,后窗外却突然传来护卫们巡逻的脚步声。
宇文吉只得藏身到衣柜内。
清璃静躺了片刻,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脸上就落了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
她惊得忙坐起身来,就见苏雅媚披头散发近在咫尺,罩着一只白色眼罩的脸,在黑暗中诡异惊悚,俨然一个女鬼。
“嘘——”苏雅媚手指压在她唇上,示意她噤声。
突然,殿内的灯煞亮,清璃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忙抬手挡在眼睛上方,苏雅媚也被这境况吓得一懵……
姐妹俩环看四周,就见宇文恒,苏凉玉,宇文启胤,以及她们的父亲苏世云,甚至还有睿亲王,竟都在内殿的入口那边坐着,一个个都像是地狱里的判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魑魅和魍魉直接走到宇文吉藏身的衣柜前,打开了柜门,宇文吉蜷缩在里面,狼狈不堪,强光一打进去,他就忙拿袍袖挡住了脸。
魑魅魍魉直接将他拖出来,押到众人面前,将他按跪下……
“皇祖母,父皇,岳父,叔父,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呀?!”宇文吉佯装惶惑地笑了笑,虽然自知上当,却只当是没看到宇文恒。
苏凉玉拿龙首拐杖敲了敲拼接无缝的地砖,“吉儿,你与哀家说一说,大半夜的,你不与自己的皇后好好睡觉,抱着她来恒儿的寝宫里做什么?”
睿亲王忍不住道,“太后娘娘,这还用审么?他是不想要清璃了,所以才把清璃送到太子的床上。”
苏世云不敢恭维地摇头,“这可是一件悬案,宇文吉把我们璃儿放在这里,恐怕还要诬陷她和宇文恒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