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髻后,两根小巧的紫玉簪叮叮当当坠在了玉床旁的白石地面上,碎得七零八落四散成花,脑后长发飘忽垂散开直垂地面……
死定了!
在这001秒的时间里,清璃忽然后悔当一个医生,更恨自己对伤情预估的精准。
眼下,她肯定要倒戳在地上,保守估计,头上戳出血窟窿,至少缝七八针,最差是脖子扭断,一次毙命。
当然,人生最惨,莫过于生不如死。
万一戳下去伤了脊椎,闹个终身残废,才是最精彩的。
而这样后仰的姿势,她拼力地抓,也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宇文恒手臂再长,也护不住她。
眼前大片夜明珠的光,倏然被挡住,矫健颀长的身躯,猛兽般扑过来,一只手精准有力地扣在她腰间,一手及时托在她脑后……诡异的是,他整个身体只有一双脚尖点着玉床。
以前,他飞檐走壁,半夜跳墙、爬窗、闯进她房里,着实历练出来了。
他凌散的漆黑长发,瀑布般,正垂在她的脸颊两侧,拢住暗昧亲昵地一方狭小空间,两人四目相对,她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恐惧。
他漆黑深幽的瞳仁,正映出她羞窘的脸儿,那么清晰,让她无所遁形。
以前,她总喜欢看自己映在他眼底的影子,现在,却越看越怕。
纵是他几日没刮胡子,没有洗漱,还是无损他的英俊……
她心有余悸地惊喘着,尽量攀住他的脖颈,保持平稳,他一身浓香的酒味儿,无异于催化剂,害她醉得头晕目眩。
刚才一番纠缠,他袍子也早就散得不成样子,他身躯紧贴着她,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体地每一处紧绷的曲线,强悍的气势,威胁着她脆弱惶恐的神经……
“宇文恒,你……你先放开我!这样我们都会掉下去……”
他额
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心头一团火,直烧灼周身。重点是,他爱极这姿势,她掉不下去,也起不了身,还不敢轻举妄动。
“这床……的确有点危险!不过……有我呢!”
有他才更危险!而且,他的危险,她领教过太多次。之前断了几回,又重蹈覆辙,这一次,她下定了决心,再也不理他。
“我……我这样的姿势,真的不太妥当,你……你先让我起来!”而且,被他这么托着,受制于人,也被他所救,她心里直发虚,连狠话都不敢说了。
宇文恒悻悻地叹了口气,巧劲儿一扯,婀娜的身子一转,两人转瞬地都端端正正坐在玉床上。
他双臂环胸,端正姿态,强忍着,没再碰她。
她迅速整理好袍服,溜下玉床,咚咚咚咚,直奔到门口那边,握着拳头急迫地砸门,仿佛被恶魔追讨般……
“云世琰,开门……你不能把我关在这里面……”
宇文恒望着她那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哭笑不得。
他慢条斯理地下来玉床,尝试着站稳,却到底是醉了这几日,双腿竟不似在玉床上那么好使唤,摇摇晃晃,走不成一条直线,到了石门前,怕清璃砸门伤了手,忙握住她的手腕。
“不用敲了,本来,这个石门,是可以从里面的机关打开的,但是,现在,外面的假山塌了……”
假山?清璃羞愤地挣开他,赫然想起,酒窖入口处,花木扶疏,假山嶙峋重叠,流水淙淙自山底穿过,人造的景观,分外好看。
但是……那假山的石头稳固高耸,怎么可能突然塌了呢?且竟坍塌在这时!
宇文恒见她不可置信地盯着石门,无奈地摇了摇头,背靠着石门坐下来。
“刚才巴图墨跟踪过来,以为云世琰囚禁了你,两人在外
面打了一架,这酒窖上面的假山矗立多年,风吹日晒,本也不结实,被两人的真气撞击,石头都沿着通道滚了下来……”
清璃不敢想象石门那边的境况,“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是被活埋在这里了?!”
“他们已经叫护卫来帮忙,不过,外面的通道太长,石头搬完……恐怕需要两天的时间。”
“两天?”
不对呀!清璃越想越觉得事情古怪,“你怎么知道地这样清楚?”
宇文恒笑了笑,这丫头真是什么都不懂哇!
“我刚才就躺在玉床上练功,耳朵贴着上面,格外灵敏,就像是咱们的皇帝可听百里外的声响,我凭内力也可听到外面的动静……”
清璃顿时面红耳赤,警惕地忙退离两步,“所以,你刚才根本就没有睡着?”
宇文恒自知话说得过多,尴尬地笑了笑,“我也算是睡着的,而且我醉得厉害,酒还没醒过来。”
清璃顿时怒极。
上次看过那些折子,她方知他父母的计谋。
一场荒唐短暂的出猎,她方知他和宁婵儿订婚。
那一场审判,亏得他在审判之前亲自来了苏家一趟,否则,她真真不知,他对她那般决绝,竟当众把碗掰碎,毁灭证据。
她最恨被他骗,恨透了!
更可恶的是,刚才在那张玉床上,她差点就又接纳他。
不过,谢天谢地,她忍住了。
“你……刚才你是不是还知道了我……”
“你喂我吃了药,检查我的腿,还担心地给我喝百花蜜!你怕我喝酒伤身!”
他定定凝视着她的因生气愈加惊艳生动的凤眸,不禁看得痴怔。
“璃儿,除了你,恐怕这世上再没有人这样关心我。”
“你少自作多情!我那不是关心你,是怕你死了,我担不起这个重责,我们苏家,更承担不起。”
清
璃说完,就穿过酒坛架子之间的通道,走到酒窖的另一面墙边,从袖中拿了手帕铺在地上,兀自坐下来。
宇文恒起身便要过去,却刚走两步,就被她恼怒地呵斥了一声。
“你再靠近,我一头撞死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忙停住脚步,所幸这两步,双脚还算平稳。
“璃儿,我承认,刚才隐瞒你是我不对,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躺在那里提不起力气,若非你喂我吃百花蜜,恐怕我这会儿连眼睛也没力气睁开呢!其实,发现你来,我就以为自己又在做梦,所以,也不敢醒。”
又?又在做梦?他……他常常梦到她吗?清璃烦躁地怒嚷,“油嘴滑舌!我再也不信你!”
宇文恒挫败地抬手抚了抚凌乱地长发,整理好锦袍,尽可能地体面优雅些。
“璃儿,你不必这样激动,先消消气。若你怕我知道你还关心我,我可以假装不知。”
假装不知,他也是知道了!难堪的还是她!
明明下定决心疏远他,却这样周而复始,她着实鄙视憎恨自己的反复无常。更后悔来这种鬼地方。
“……宇文恒,接下来,你不只迎娶宁婵儿,还要迎娶苏雅媚,太后已经帮你答应了,让苏雅媚做你的良娣,我们家正为这事儿给苏雅媚准备嫁衣呢!”
宇文恒这才明白,她之所以气成这个样子,是因为吃醋。
和苏雅媚的婚事,祖母倒是提起过,他一声没应,也不可能答应。
苏世云答应这婚事,无非是想让清璃对他死心,祖母也提醒他,是为稳固和巴图族的结盟。
婚事的确能解决很多事,可……他如何能迎娶曾伤害过大哥的女人?!
“璃儿,你告诉我,你这样生气,是不是吃醋我和别人成婚?”
“你算哪根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清璃白他一眼,就别开头,一眼不再看他。
这丫头……如此口是心非,叫他如何放心地去迎娶宁婵儿,如何放心地放开她?!
父皇和祖母自打在猎场,就一直在商讨,让她嫁给宇文吉……
他知道,但凡对他有利的事,这糊涂的丫头都会去做,且经不得手段耍弄。
他这几日都想不出解决这件事的办法,所以,才来这里买醉,却又怕她出事,不敢醉得太重,只拿了姨父用来提升内力的药酒喝了。
却是这会儿,他走到一个酒架旁,随手拿了一瓶女儿红,两手搬起来,不羁地颠了颠,拆掉瓶口上的封泥、瓷盖,抽了红绸布,一阵浓烈的酒香,顷刻间弥漫开。
“清璃,咱们也总算相识一场,这一坛女儿红,姨父珍藏了二十多年,当初他以为世琰是个女孩,珍藏这酒,等待女儿成婚时喝的。既然你不生气我娶别人,咱们一起拿着酒,当我的喜酒喝了吧!”
清璃终于明白,为何云老爷叫云世琰把她请来。
窖藏二十多年的酒,就这么被他摔得摔,砸得砸,云家人半句话不敢说,还得陪着小心……
他——欺人太甚!
“我不喝酒!死也不喝!”
上次喝酒,她闯了大祸,不但臭骂了巴图墨一顿,还骂了皇族的祖宗八代,还是他亲自出马收拾的残局!
“你是不敢喝,还是没忘了上次骂我们宇文皇族祖宗的事?”他揶揄笑着,在她身前站定,见她双颊微红,得逞地蹲下来,“看来,你是没忘那会儿我是怎么保护你的,你这酒量……也着实该练一练。”
“我不需要练酒量,喝酒伤身,身为医者,我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嫁人是不能随便嫁的!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需得多练一练,酒后也能少些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