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睿亲王的千人军队行至山脚客栈时,已然晌午。
宇文恒被宇文绝天搀扶着手臂,从马车上下来,正要进客栈歇脚,却——陡然一阵地动山摇,整条军队所在之处,突然塌陷下去……
大半的士兵,马匹,马车,下饺子般,轰然被埋入呼啸翻滚的的山石和尘土里。
有人顷刻间被埋得只剩得半条手臂露在外面,马车只剩得一个盖子,嘶叫,求救地叫嚷,马匹的嘶鸣……这仿佛是炼狱中的一隅,惨叫声惊天动地。
饶是宇文恒见多识广,且曾暗杀宇文吉千人,也被这一幕震惊得苍白了脸色。
有士兵忙上前来通报,“殿下,山路忽然塌陷,军队折损打扮……”
“绳子,马上拿绳子救人!”
被吓傻的众人,听到他怒吼的命令,忙都取了腰间的绳子垂下坑沿,滑下大坑的人,本能地抓住绳子,拼命往上爬,大坑却越陷越深,仿佛巨龙的大口,在不住地吞咽着陷落的生命……
就连宇文绝烟和宇文绝尘所在的马车,也滑落下去。
宇文绝天忽然想到长姐与弟弟还在马车里睡着,忙飞身过去,踏过几个石块,踩过了几个人的身体,一跃落在下滑的马车上,飞身进去就掳住两人飞身上来……马车顷刻间被埋得不见了踪影。
宇文绝烟和宇文绝尘都睡得迷迷糊糊,两人狼狈地落在坑沿上,乍见整条千人军队,损失了大半,皆是大惊失色。
客栈里的人从门窗里冲出来,掌柜手上拿着的一叠纸,在风沙里散开。
宇文恒眼前被一片纸挡住,他抬手挥了一下,啪——另一张纸片打在脸上,仿佛老天赐予的掌掴。
他随手从脸上抓下来,随手就要丢掉,不经意地看到“苏清璃”三个字,忙抚平了纸片,一目十行地扫过,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又细看了三遍,才明
白这字里行间深藏的目的……
他视线再落在不断陷落的大坑里,脸上的焦灼静冷成了冰。
宇文绝烟见他完好无损,不明白他是如何解毒的,千年雪莲丹加炽烈的情药,致命的爆血管的剧毒,他竟然安然无恙?
他怎么做到的?整个军队,只她一个女人……只她一味解药,她不信这男人重伤之下,还有本事和那种药死扛。
不过,想起昨晚他猝然推开自己的情景,她忍不住摸了摸此刻还肿痛的后脑勺,心里一番天人交战,着实不好在这种境况下细问他。
看了眼他手上握成团的纸,她脊背微凛,忙从地上捡起一张,不可能啊,这纸……是从哪儿飞来的?这些四处翻飞的纸片,应该被张贴于杭州城的墙壁上……
她在离开悬崖的当晚,便誊写了几份,派手底下最厉害的骑兵前往杭州城,寻找写字为生的小摊贩抄写百份,张贴于杭州城的大街小巷,又派了百名杀手,乔装成百姓,在城门处集结,将事情闹大……如此,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借助百姓的手,一举灭了苏家。
眼前飘着的大片纸,不偏不倚,好像……正是一百份。
她把手上的纸塞给宇文绝尘,“马上派人去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宇文恒却兀自一瘸一拐地扯了一匹马,便忍痛坐上去,对跟在他身后的魑魅叮嘱,“你和魍魉照顾好皇上,我先行一步回城!”
“殿下,你的腿……”
“无碍!”他不能承诺清璃未来,至少应该保她现在平安。
“我让魍魉陪殿下一起去,我一人便可保护好皇上。”
“好!”
宇文绝烟见他策马要走,忙上马追上他,“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您的腿重伤,不能这样骑行……殿下……”
宇文恒突然扯住马缰绳,鹰眸阴沉地看向她,视线如刀,
凌厉地不容辩驳,“宇文绝烟,你最好告诉睿亲王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如此,他收到我拒婚的信,才不至于太难过!”
宇文绝烟遭遇当头一棒,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殿下什么意思?拒婚?殿下不想娶我了吗?”
“是,我不能娶你。”
“因为苏清璃?”
宇文恒没有回答,也无需多言,策马便疾驰而去。
宇文绝烟气急地拼命打马追上他,一掌打在他后背上,魍魉追上来,就见宇文绝烟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失去意识的宇文恒……
“发生了什么事?”
宇文绝烟灰头土脸,抹了把脸上的泪,闷声说道,“殿下伤势加重,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三日后……
正是黄昏时分,猩红的余晖染透了整座杭州城。
一袭月白锦袍的女子,仿佛自天庭月宫远道而来,裹着一尘不染的狐皮斗篷,艳若黑丝缎的长发从斗篷帽下流泻下来随意而慵懒得散着,发尾被风吹得飘逸飞扬。
被她骑在身下的金钱豹,霸气而优雅地迈着脚步,到了金钉朱漆的城门前。
“皇帝,停下。”
为了引起百姓与军队冲突,她特意迟了三日回来,这城门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嗅到血腥之气的猛兽,暂停了脚步,微动鼻翼……
清璃从它背上下来,握着缰绳,领先在前,进入城楼大门的过道里,就见地上血污斑驳。
有士兵正忙于清理瘫在地上的尸体,而镇守在城门内的,换成了金甲锦卫。
然后,她看到了一身金甲战袍的邢扎,徐缓地策马过来。
随在邢扎身后的是凤凰步辇,然后是冗长的一条队伍。
邢扎从马上下来,忙迎上前,单膝跪下。
“小姐一路辛苦了,太后娘娘听闻有人在此阻拦小姐入城,特命卑职前来,迎接小姐入宫,另外……太后娘娘做主,让宸
妃娘娘亲自为老夫人补办寿宴,因此九殿下邀请六小姐在皇宫里多住几日。”
“太后?”清璃不明白,太后怎会派人清杀宇文绝烟的人?这不是与睿亲王公然为敌么?“太后娘娘为何这样做?”
邢扎实在很想对她说,这命令都是九殿下的,是九殿下不想让小姐不自在,才硬要他说是太后的安排。
“因为小姐是皇族的恩人!”
清璃失笑。父亲在后面追上来,不知道又会如何发怒了。他本就厌恶苏凉玉的虚情假意。
邢扎起身,忙道,“小姐上步辇吧!”
“那是给未来皇后坐的,邢扎,你是我的人,万不可辨不清身份,乱了规矩!”
“小姐,九……太后已经册封卑职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将!”
太后有册封将军的权利么?清璃定定看着邢扎黝黑的脸,心头起了一层涟漪。
“所以,邢扎,你……你当了将军了?”
“是!”
邢扎心虚地看她一眼,又无所适从地拽了拽身上的铠甲。
“如若小姐不愿邢扎穿这身铠甲,邢扎马上脱下来,这就回到小姐身边……”
话没说完,如熊般高大的身躯,就被撞得晃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俯视慷慨给他拥抱的女子,一时间心潮澎湃,喜极而泣,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清璃松开他,欢喜地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臂,激动地抚了抚他的铠甲,“傻小子,你哭什么?我是为你高兴呢!”
“我知道……嘿嘿……”邢扎还是又哭又笑。
清璃慨然细看他铠甲的猛虎绣纹,不禁感慨万千。宇文恒这样与她抢人,未免太不地道了!
“邢扎,你知道吗?你现在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做一个文武双全的男子,娶妻生子,开枝散叶,让你的父亲看清楚,你——邢扎——他的儿子,就算没有他的疼爱,也会出人头
地,做出一番丰功伟绩!”
邢扎抱拳单膝跪下,“谢小姐!”
“不用谢我,这是你自己凭本事争取来的!”
清璃托住他的手肘,忍不住又诧异地捧住他的脸拍了拍。
“看你,当了将军,居然瘦了……不过,还是瘦了好看,争取瘦成一道闪电好啦!”
邢扎顿时涨红了脸,直嘿嘿地傻笑,见她身侧跟过来一只豹子,却被吓得再也笑不出,恐慌地忙退后地数步……
清璃侧首看了眼,忙拉住豹子的缰绳。
“别怕,它是我的新护卫。”
她郑重地拍了拍豹子的脑袋。
“皇帝,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邢扎!他现在是将军了,今晚我们喝酒庆祝一下,我弄一大盆牛肉给你吃。”
“neow……”
邢扎不可置信地看豹子的眼睛,“小姐,它能听懂你说话吗?”
清璃若有所思地瞧着“皇帝”,“是呀,能懂,它对吃得东西很敏感。”
吃的东西?“呵呵呵呵。”邢扎骇笑。他这一身结实的肉,恐怕是引起了豹子的胃口,不然它怎么对着它舔嘴巴呢?!
西湖湖畔的避暑行宫,成为新的皇宫,规模之宏大,丝毫不输京城的皇宫,甚至这行宫的花园比御花园还大三倍有余,虽然宫殿不多,却也足够用。
今晚盛大的洗尘宴,不但邀请了满朝文武百官,还邀请了苏家,云家,慕容家,睿亲王一家。
清璃在四位宫女的簇拥下,得了允许,带“皇帝”进入新命名的永和殿,就被奢华贵雅的布置震慑。
若这里真的是行宫的话,宇文启胤从前还真是会享受。
殿顶上九条腾龙夜明珠顶灯盘踞,映得满殿金碧辉煌,冗长的红毯自她脚下直通九层丹陛之上的龙椅……
看到端坐在龙椅上身穿紫红腾龙锦袍的男子,她怔怔微愣,果然,他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