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只当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鄙夷嗤笑一声。
“魑魅,我想起来了,这女子是赵珺儿曾经的丫鬟——慕容瑚买到身边的宫女,彩珠!”
魑魅眯着眼睛,细细看她片刻,无奈倒挂着,脑子犯晕。
“如此说,她杀赵珺儿,倒是不足为怪,却为何要杀苏清璃?”
彩珠不满两人将自己视若无物,清秀的脸暗怒阴沉,映在地牢昏暗的光线里,愈加狰狞。
“苏清璃害殿下痛苦不堪,难道不该死吗?!”
魑魅闭上眼睛,如休憩的黑蝙蝠般,口气仍是不羁。
“慕容瑚是要与缎瑶夫人联姻的,而且,要借苏世云的力量,重新站稳脚跟,你这小女子,身为慕容瑚的宫女,不分青红皂白就杀苏清璃,于情不合,于理更是说不过去!”
魍魉闷闷地嗯了一声,“我们杀人有原则,不杀无辜者!不过,我们可以帮你除掉赵珺儿,你若是同意,便放了我们,不同意便作罢!”
赵珺儿倒是不足为惧,反而是苏清璃,亘在心头,如一根刺……
“苏清璃不无辜,她是苏世云的女儿,苏世云犯下的是谋逆之罪!谋逆当诛九族,你们身为先帝死士,难道不该为先帝除掉苏家人么?!”
魑魅若有所思地盯着彩珠,笃定这女子是妒忌暗生,要公报私仇。
“宇文吉坐上皇位,是拿了苏家一家子的性命威胁了苏世云,苏世云交出兵符,便没再多问,他算得上什么谋逆之罪?再说,宇文吉登基那日,我们看得清楚,先帝不曾反对,反而跪在德妃面前,恳请她原谅。因此,苏世云更算不得谋逆。”
魍魉赞同地冷扬唇角,“还有,缎瑶夫人是先帝最爱的女人,我们更不能伤害她的女儿。因此,若杀苏清璃,便是对不起先帝。”
彩珠气结,“你们……你们就是胆小怕事!满城的百姓都说他们苏家
是罪人!”
“小姑娘,你若不帮我们,还是请回吧!”
彩珠转身就走,却思前想后,心里又不甘。总不能这样半分便宜讨不到。
“你们果真能帮我杀了赵珺儿?”
魑魅和魍魉相视,异口同声,“一定能!”
“好,我送你们离开这里!”
一炷香后,彩珠端着托盘,从地牢内出来,带出两个身穿护卫衣袍的男子,谨慎地三步一停,五步一顿,唯恐四周经过巡逻的护卫。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彩珠忙顿住脚步……
那门里,宇文环最先出来,对身后的小不点宇文珝嗔怒地道,“怎么好好地忽然想起读《诗经》?”
宇文珝窘迫地嘟嘴,“姐姐考我,我就只道出那一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丢死人了!”
“还知道丢人?”宇文环笑着点了他的脑门一下,“这书房里都是账本和经商的书,刚才找遍了也没见着有《诗经》,回头我叫彩珠姐姐再去别处找一找。”
两个小人儿皆是白嫩明秀,映在朱漆柱子的门廊下,和翠绿的花木间,似落尘来的仙童般,魑魅和魍魉一时看得怔然。
听到彩珠低声提醒,才急急地迈开脚步。
宇文环眼尖地发现他们,忙唤道,“彩珠姐姐……”
彩珠脚步微僵,忙回头对两个护卫道,“殿下不是吩咐你们去街上采买地牢的锁链么?还不快去?”
两人忙快步走向侧门。
彩珠忙上前迎着宇文环堆上笑,“给小公主和小皇子请安!”
宇文环道,“彩珠姐姐,麻烦你去前院找掌柜问一问钱庄的藏书中有没有《诗经》,小皇子要借来看一看。”
宇文珝对彩珠无甚好感,瞥了一眼她改了妆容的脸,就好奇地看向那两个护卫,发现他们的背影,和走路的姿态,竟……莫名的熟悉。
父皇每次去看娘亲时,都带着魑魅和魍魉。
他
们不只是时常陪他玩,还教习他一些简单的武功招式,怕吓到他,他们与他在一起,从不戴骇人的骷髅面具,总是随父皇离开之前,才拿面具遮起面容。
六年,这身型,这两人走路的姿态,分明就是——魑魅与魍魉!
魑魅与魍魉察觉小家伙的目光,忙快步出了侧门。
宇文珝注意到魑魅走过的路上有几滴血,忙追出门,朝着两人的脊背大喊,“魑魅,魍魉,你们不认得我了吗?为什么不理我呀?”
魑魅、魍魉?宇文环大惊失色,忙追出门抓住宇文珝的小手,惊疑地自门槛处转头看向彩珠,正捕捉到她一脸的心虚。
“大胆贱婢,竟然私放囚犯?来人呐……来人……把彩珠给本公主押下!”
魑魅和魍魉跃上墙头就不见了踪影。
廊前的护卫都奔过来,将彩珠团团围住。
归斯本是在宇文泰房里,正帮他换药包扎,听得动静,忙与慕容瑚都奔出来。
彩珠见主子出来,恐慌地忙跪在地上。
“主子恕罪,是那两个人不知怎么地挣脱了锁链,威胁奴婢……奴婢没有办法……”
宇文珝眯着大眼睛,盯着彩珠,又看她搁在地上的托盘。
“你被威胁,还能把托盘端得如此平稳,也真是本事!莫不是刚才九哥从你手上要了夜明珠回去,你怀恨在心,故意放了魑魅和魍魉吧?”
“小殿下,你莫要诬陷奴婢!奴婢对殿下剖心剖肺,对娘娘也处处尽心,娘娘都是看在眼里的。”彩珠说着,额头贴在地面上,对慕容瑚道,“娘娘明鉴,魑魅和魍魉怕奴婢闹出什么动静,一直盯着奴婢的手……所以,奴婢不敢鲁莽摔了托盘。”
慕容瑚看了眼宇文珝,对彩珠冷斥道,“罢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也不敢与两个厉害的杀手较量,且退下吧!”
“且慢!宸母妃,请容
珝儿到地牢内亲自查看过,您再放了彩珠不迟!”宇文珝白了眼脸色苍白的彩珠,朝着慕容瑚和归斯一拜,就不甘心地奔进地牢内。
“珝儿,不必去……我心里有数!”
慕容瑚眼见着小家伙奔进地牢,错愕地叹了口气。这小子,怎得如此憎恶彩珠?!
彩珠这一路上照顾慕容严夫妇,从京城赶往杭州城,也算是尽职尽责,来了杭州城之后,亦是尽心伺候。是以,慕容瑚并不想要了彩珠的性命。
就算阮宏在几日前拿了彩珠亲手绣得压胜布偶人来给她看,她亦是让阮宏放回原处,希望她能醒悟……更何况,这女子是因为喜欢她的儿子,才做出的如此蠢事。
然而……
宇文珝已经进入地牢深处。
护卫都被杀了,刑架上的锁链却完好无损,丝毫没有被真气震断的迹象,而是用钥匙打开的,那钥匙插在锁孔里。
宇文环跟进来,见状,就气闷地低咒了一句。
“缎瑶夫人设计好不容易抓到他们,竟被那贱婢给放了!”
宇文珝不可置信,“我娘亲设计抓魑魅和魍魉?”这怎么可能?魑魅和魍魉最是效忠娘亲呀!
慕容瑚和归斯也跟进来,归斯倒是没有丝毫意外,只叹了一句,“彩珠到底是从赵家出来的人,娘娘还是莫要生气的好。”
慕容瑚却压不住怒火,转身从地牢出去,疾步走到彩珠面前,就近抽了一个护卫腰间的佩刀,就直指彩珠的脖颈……
彩珠忙道,“娘娘饶命,彩珠只是与魑魅和魍魉交换了条件,叫他们去杀赵珺儿!”
“你交换了条件,就害死我恒儿那么多护卫?!我岂能饶你?!”
归斯忙叫住她,“娘娘息怒,还是先囚了彩珠,等九殿下回来再定夺吧!事不宜迟,娘娘还是先命护卫布防,我去苏府一趟,若是魑魅和魍魉不去寻缎瑶夫人求助,也
不来伤害娘娘和小公主,恐怕会去杀九殿下……”
慕容瑚大惊失色,“恒儿刚才可是一个人去的,神医顾虑极是,且快去吧!”她这就叫护卫,“快去给神医备马!”
舟车劳顿五日,星夜兼程,不曾停歇。
马车入了渺无人烟的深山内,磕磕绊绊地又行了半日,方到了直通明月庵的青石台阶下。
马车不便上去台阶,清璃只能下车步行。
邢扎背了两个包袱在背上,小心地扶住清璃的手肘,见她脸色比前两日更苍白,不禁担心她的身体。
“小姐昨晚还高热不退,还是卑职背着小姐上去吧……”
清璃摆手拒绝,她需要走路活动一下,让脑子保持清醒。
眼下她只是感冒而已,相较于明月庵里的“人彘”,实在算不得什么。
若是宇文启胤还有的救,应当尽快救下来。
约莫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方到了明月庵的门前,清璃累得直喘,邢扎也疲惫不堪。
破败的木门,年久失修,却似不怕人闯入或逃走,竟是大敞着的。
清璃有气无力,脚步虚软,搭着邢扎的手臂,一起进了门,竟也没有小尼姑来阻拦邢扎。
照理说,除了烧香拜佛,男子是不便入内的,需得小尼姑前来询问过缘由,才放行入内。
入得院中,也极是清寂,十几株四季常青的老松树还被昨晚的一场大雪压着,佛堂的房顶上枯草成簇,融化的雪水沿着房檐流淌下来,水帘淅淅沥沥,流淌的满院子都是水。
几个老尼姑正在忙着扫院子里的积雪,眼神有些浑浊,棉衣上打着补丁,异常单薄,她们只看了清璃和邢扎一眼,便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地,都各忙各的,似每个人都在寒风里麻木不仁了。
清璃走到一位老尼姑面前,俯首行礼,“师太,此处可曾来过几位男子?他们带着一个大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