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正端起茶盅喝茶的莫先生,突然被呛了一下。
清璃送走庞铮,坐进船舱,见他捂着口鼻直咳嗽,担心地忙给他拍了拍背,“莫先生怎么了?”
不等莫先生开口,鹿骁便没好气地道,“没什么,喝水被呛了而已,又不是孩子,水也不会自己喝么?”
清璃嗔怒道,“他有伤在身,鹿骁,你要多照顾些。咱们这样星夜兼程的,他片刻得不得歇息,不知伤口有多疼呢!”
“好啊,既然多照顾,这水我也帮他喝了吧!”鹿骁这就抢过茶壶,给自己满上,见清璃气结瞪自己,他悻悻别开脸,“我算是看出来了,没了宇文恒,你也不肯多理会我!这陌生人,反而比我这为你出生入死的人更重要!”
莫先生张口欲言,见鹿骁憎恶地送一记白眼过来,只得闭上嘴巴。
清璃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给鹿骁递到面前,“说人家是孩子,我看你才是!刚才从集市上看到你想吃这个,我就买了些,你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
鹿骁讶然,疑惑地接过来,纸包还是热的。
他忙打开,就见纸包里是圆软的花生酥饼,还有豆沙馅的。
“这个……的确是我想要的,不过,我是想买来给你吃的。”他忍不住又补充一句,“这东西,叫老婆饼。”
清璃哭笑不得,“你是买来告白用的?!”
“是啊!”鹿骁顿时涨红了脸。
莫先生又忍不住咳嗽,这次却是真的咳嗽了……
清璃却扼腕地道,“鹿骁你怎么不早说呀?我也好多买些吃个痛快,要不然,这一路上坐船,可无聊死了。”
鹿骁忙放在桌面上,“我们一起吃吧。”知道她可怜莫先生,他先拿了一块儿递给他,“呐,你也尝尝,这一路上奔逃
,大家都不容易,你一个陌生人,跟着我们受苦了。”
“以后咱们都是朋友,别再提陌生人,你也别总惦记着告白。”
清璃说完,也不看鹿骁脸色暗黑的反应,忙叫玄素过来品尝。
船离得岸边越来越远,玄素在里面整理着包袱,略清点了一下,确定没有落下什么东西,才坐过来,却刚要端茶盅,桌面上就嗖——落了一支箭,差点刺在她手背上。
船头上,船夫被射死,一头栽在了水里。
船舱上面仿佛被啄木鸟啄着,笃笃笃……已然被射成了刺猬。
莫先生忙拿了一旁的铁锅,顶在头上,扯了玄素和清璃过来,把铁锅压在她们头上,他看出桌上的箭熟悉,他忙拔了箭看了眼,“怎么是九皇子府邸府兵专用的?”
清璃疑惑看他,有一瞬间,她忍不住又把他当成宇文恒……但是,怎么可能?庞铮刚才说,宇文恒入宫了。
鹿骁抽剑抵挡着,拿过莫先生手上的箭看了看,勃然大怒,“宇文恒这是什么意思?要我们的命吗?”
他忙跃到船头,一边以箭抵挡着,一边划船,船却只是在水里打转……
莫先生忙奔过去,握住船桨,“你掩护,我来划……”
“你会划船?”鹿骁失笑,见他竟果真会划桨,便放心地挥剑抵挡着射过来的箭雨。却也看清了,岸上的人,并非宇文恒,而是慕容红药,和一群乔装的府兵。
却是奇怪,那慕容红药竟是在不住地咳嗽,且咳得满脸是血……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报应,未免来的太快了吧?!
忙着射箭的府兵听得她咳嗽地不寻常,都忙回头看她,见她咳嗽得满脸血污,不禁大惊失色,一个个都取出帕子给她擦拭……
“夫人,你怎么了?夫
人……”
“我……我怕是中了毒,快,带我回去就医……去……去……去请归斯神医。”
“夫人,您忘了?归斯神医跟着慕容朝颜早就去了江南,不再效忠皇族了。”
“再说,归斯神医因为您曾经绑架过他,也公告天下过,就算您并悬一线,他也不会医治您的。”
慕容红药张口,口中却咕噜咕噜地,已然是在往外呛血,内脏疼得仿佛被什么撕扯着,她努力地想看清面前的众多人脸,却一张都看不清……
“对九殿下说,说……是苏清璃害死了我,对……一定是苏清璃给我下的毒!”
府兵们见她竟这样断了气,都六神无主地面面相觑,还是忙把她抬上了马车……
宇文恒正在御书房内,与宇文启胤、以及一众将军商讨着守城大计,见九福带着阮宏和庞铮进门,他忙停止话音,不禁担心清璃出事。
“发生什么事了?”
庞铮和阮宏忙跪下,齐声道,“红药夫人殁了!”
“红药夫人?”宇文启胤重复着这个称谓,赫然想起,是慕容景芙借来嫁给宇文恒的名字,“你们是指慕容景芙殁了?她这是又要闹什么幺蛾子?难不成是要以绿药紫药的再来一出复生大戏?”
庞铮尴尬地扯了下唇角,见宇文恒面色铁青,忙辩解道,“启奏陛下,慕容红药刚刚带了三十位府兵追到江边,射杀苏清璃,苏清璃那船走远了,她仍是不肯放过她……岂料,慕容红药就莫名其妙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就往外呛黑浓的血……然后就……”
宇文恒听得惊魂不定,心头波澜起了又伏,不敢想象清璃看到那些府兵射箭,会如何猜疑他。
庞铮忙命外面的人抬尸体进门,“陛下请明察,此事
事关重大,卑职无奈,只得把尸体带来了。”
宇文恒忙掀了尸体上的白布,不禁骇然失色。
慕容红药的易容面具,已然脱落,浮在脸上,看上去有些诡异,他忙掀了面具,看着她真实的脸,又不禁恍惚。
这张脸,从小到大,曾经带给他太多回忆,说不难过,那是假的。但是一想到这女子前一刻追杀清璃,他的难过,又迅速平息成无奈。
清璃离开京城,为何她还要执意赶尽杀绝?若说这是报应,定是上天开了眼!可,这明显是中毒。
宇文启胤走到尸体旁,蹲下来,看着慕容红药的死状,却越看越是觉得熟悉,宫里,有不少女子,就是这样咳血似的,甚至在前几个月,有位刚给他侍寝的美人,便如此走着走着路,便咳血暴毙。
大家都说是缎瑶夫人鬼魂作祟,结果,查出是剧毒。
却也巧了,前几个月,正是宸妃最受宠的时候。
而这慕容红药自从嫁入九皇子府,也是宸妃去探望她次数最多……
“九福,你去请宸妃过来。恒儿,你先带几位将军去览政殿议事。”
宇文恒大惑不解,“父皇,此事与母妃有什么关系么?”
宇文启胤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几位面带疑惑的武将,眼下,境况特殊,再不宜多生事端,他忙对宇文恒道,“红药死了,总要由你母妃见她最后一面,并去慕容府邸报丧。”
“是!父皇放心,儿臣会专心政务,绝不分神。”
然而,宇文恒没想到的是,在他与议事完毕,商定了护国大计之后,九福却一脸悲戚地拿了圣旨进来,遣退了众武将,命他跪下接旨。
宇文恒忙跪下,本以为是册封为前锋元帅的圣旨,却没想到……
九福宣读的是:“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日前宸妃慕容氏,经朕亲审查证,曾深得朕宠,协理后宫,然其恃恩而骄,恃宠放旷,蛊惑朕心,弄权后宫,威胁命妇,冒天下之大不韪,毒杀多名妃嫔,暗害多为皇嗣,实属十恶不赦。今革除其一切封号,贬为庶人,连同其子宇文恒,其女宇文环,皆交刑部严加审理问罪!因太子宇文泰贵为储君,暂且免废免责,待他日回宫,一并送往刑部!钦此!”
宇文恒愣在当场,顿时想到了慕容景芙那死状,父皇是凭那死状,想到他从前某些妃嫔惨死的境况吧。
这么多年,母妃争宠固宠,为皇兄安守太子之位,从来都不是一条干净的路。
“九殿下,快起来,随奴才去刑部吧!”
宇文恒回过神来,忙扯住九福的手腕,“我要见父皇,这个时候,我绝不能去刑部!九福公公,烦请对父皇承禀,叛军一事过后,恒自会代母妃领罚!”
九福无奈地蹲下来,“九殿下放心,守城大计已经安排妥当,自有将军们前去杀敌,九殿下暂且灭了陛下的心头怒,再从长计议吧!刚才陛下拿着剑,是要杀了宸妃娘娘的,所幸静妃娘娘及时赶到,才阻止了陛下……”
宇文恒听得头皮森森发麻,却还是无法应了这来的不是时候的圣旨。
“九福公公,万一宇文吉杀进来,定然去刑部大牢除掉我们,你说,我若手上无兵无卒,如何护得我母妃与妹妹周全?更何况皇兄已然在战场上,生死未卜。”
“若是九殿下如此顾虑,奴才斗胆,帮殿下安排,将九殿下与宸妃、小公主关押在一处可好?”
宇文恒看出他也着实为难,心里黯然一阵绝望没顶,看来父皇是心里再无母妃了。
“也罢,就如此吧!”